笛卡兒把“我思,故我在”作爲哲學的第一命題,並由此推出上帝的存在,他人的存在和客觀世界的存在,建立起精神、物質二元論世界觀。很明顯,笛卡兒所説的“我”,不是指我的身體,而是指思考着的“我”,即擁有思想和身體那個主觀的“我”。“我”的存在與身體健康狀况無關,除非精神失常,即使是瞎子、聾子、啞巴,或色盲症患者都能思考,都不失爲完整無缺的“我”。所以,作爲笛卡兒的哲學基礎,“我”可以没有四肢,没有消化系統,没有運動能力,甚至可以没有感覺器官。但是不能没有意識,没有思維。所以説,“我”是一種非物質的存在。以下我們所討論的精神世界,就是指這種非物質的“我”所擁有的,以思想爲主要内容的世界。
精神是生命存在的高級形式,是人類的特徵。精神世界誕生於人類的發展過程中,伴隨着人類的發展而成長。精神不能直接從物質的運動過程中演化出來,她也不可能直接創造物質。首先是物質演化出生命,生命的進化創造了人,人的精神創造了文化,人類再通過文化製品對物質世界和生命的進化過程産生影響。每個人的精神世界都是唯一的,特殊的,她們互相區别又互相獨立。人的個性、特長愛好、處世態度,以及他們的人生觀、世界觀都跟自己的精神世界緊密聯繫在一起。在人的一生中,精神世界總處於不斷豐富和發展過程中,精神世界的成長受傳統文化的影響,决定於自己的思想方法。我們討論的重點是個人精神世界與社會文化之間的關係。
(一)創造演化論
十九世紀以來,科學技術出現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勢頭。生物學、地質學、天文學這些古老的學科,在短時間内焕發新的生機,自然界的演變過程越來越清晰的呈現在人們的面前;達爾文創立進化論,從根本上解决了物種起源和進化的動力問題;電磁學理論的建立,電磁波預言得到證實,爲通訊技術大發展開闢了廣闊的前景;原子核式結構模型和量子力學的建立,把科學的視綫引向微觀世界,爲最終解决能源問題創造了條件;相對論徹底改變了人們的時間和空間觀念;遺傳基因的確認,DNA雙螺旋空間結構的發現,開啓了分子生物學研究領域,發起了揭開生命秘密的最後衝刺;火箭與人造衛星技術走向成熟,爲人類開闢了通往星際空間的道路;現代宇宙學的創立,宇宙大爆炸猜想的證實,開啓了探索宇宙起源的大門。
科學的發展帶動了生産技術大躍進。電子顯微鏡、激光通訊、航天技術、核能發電技術、電子計算機技術、納米技術、低温超導、生物克隆技術、計算機網絡技術迅速改變着人們的生産和生活方式。如此衆多的科技成果在幾十年時間内集中涌現,是前所未有的。
科學技術不斷發展的同時,在科學的天空中昇起了團團疑雲,現有的知識體系遭到强烈的衝擊,迫使人們的思想觀念不得不發生相應改變。在進化論的觀點得到充分肯定的同時,却在用於研究人性的起源和人類發展的過程中遭遇了尷尬;量子理論的創立,微觀世界中偶然性的確認,迫使人們放棄用嚴格的因果律全面描繪世界的企圖;科學技術在推動工業革命,改善人類生活條件的同時,却帶來了對環境的破壞,造成人類生存與發展的潜在危機;光子的行爲引導人們相信物質同時具有波動和粒子兩種相互衝突的本性;生命系統和社會組織的復雜性迫使人們爲解决復雜科學問題尋找新的理論工具;人類所特有的意識,讓心理學研究陷入了空前的困境。
人們所建立的科學大厦依然存在着巨大的裂痕,被確認多年的傳統理念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衝擊。科學解决的問題越多,人類發現自己不能解决的問題也越多,科學方法自身存在的問題也越多。人們不得不向自己發問:理性的原則、科學的精神究竟還能鼓舞人類走多遠?僞科學的浪潮何時才是盡頭?爲了人類的發展,我們是不是需要在科學之外開闢新的道路?科學的步伐在對傳統的肯定和否定之間徘徊,觀念的角觸,影響力的比拼,理論與實踐的較量,像汹涌澎湃的海流,衝擊着思想的島嶼。科學技術突飛猛進,孕育着新思想,新觀點不斷創生。現存的任何一種哲學理論都不可能對十九世紀以來的科學成果做出全面的概括和精闢的解釋。理論的貧乏預示着新一輪知識創新高潮即將到來,呼唤着新精神力量的誕生。
哲學應該建立在現代科學基礎上,她必須隨時吸取科學的營養。在科學技術大躍進的今天,哲學更應該關注科學發展的動向,吸收科學發展的最新成果,隨着科學技術的發展改變自己的面貌。只有把握科學的脈搏,不斷總結科學創新的成就,才能爲科學的發展提供有益的指導。如果我們承認宇宙爆炸的假説,就應該承認宇宙是一個具有創造力,正處於不斷自我組織、自我更新過程中的大系統。宇宙自誕生以來已經發生了三次質的飛躍。第一次,發生在一百五十億年到兩百億年前,宇宙在大爆炸中誕生。宇宙在誕生時創造了物質,創造了物質的運動,也創造了物質運動的規律。爆炸之初的宇宙只有夸克、光子等幾種基本粒子,粒子的運動雜亂無章,非常劇烈。整個宇宙没有組織層次,没有結構,處於混沌狀態。隨着温度下降,粒子通過相互作用結合形成了原子核,化學元素開始出現。不同元素結合生成物質,物質組成物體。然後在萬有引力作用下形成原始星坯,然後演化出星雲、星系,最終形成目前我們所知道的宇宙總星系天文系統。
生命的誕生是宇宙演化過程的第二次飛躍。没有生命的世界,是死寂的世界,在那裏不可能有新陳代謝,不存在遺傳、變异之類的運動形式,也就不可能有生物進化的規律。最初的生命誕生在四十五億年前的海洋中。海洋生物大量消耗空氣中的二氧化碳,釋放氧氣,改變大氣的成分,爲生命的後續發展創造了條件。充足的氧元素在高空形成規模可觀的臭氧層,阻擋了太陽紫外綫和宇宙射綫的入侵,保護遺傳基因免遭破壞,讓生物有機會離開海洋向陸地進軍。早期登陸的生物 爲了適應復雜多變的環境,向着生命形態多樣化的方向發展。終於演化成了我們今天這個繁花似錦的生命世界。生物從誕生的那一天開始,就努力改變地質地貌,讓環境朝着有利於生命繁衍的方向轉變。這一切並非刻意安排,却可以在無意識中,自然而然地實現。不過可以肯定,這樣的奇迹在非生命狀態下是絶對不可能實現的。
億萬年來,動植物對氣候、地形、地貌和地理環境的影響大大超過地球自身的作用效果,以至於地理學家在研究地球演化史的時候,不可能不考慮生命的存在,不可能不顧及到生態系統的演變及其影響力。必須注意到,生物進化的歷程是生命系統扺抗環境壓力,勝利進軍的歷程。認爲生物只是被動適應自然環境的觀點是缺乏説服力的。生命誕生於物質的演化,但是,物種進化的規律不可能是非生命物質運動規律的自然延伸,而是一種創造性的行爲。生命在創造自身發展規律的同時,也改造了非生命物質世界的發展走勢,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和改變了世界演變的規律,開啓了宇宙進程的新紀元。
宇宙演化的第三個創造性步驟是精神的創造。意識是生命的精髓,是物種進化到人的階段以後才出現的非凡形式。具有意識和認識能力的人類絶對自主。精神創造了文化,創造了人類社會,也創造了社會發展的規律,同時引發了無數本來不可能發生的事件。牧場和耕地的出現極大地改變了地球的面貌;對野生動植物被馴化和栽培,大大影響了生物界的發展趨勢;高樓大厦、道路、橋樑、車站、碼頭、工廠、礦山,人工建造物的大量涌現,讓地球更適合人類定居。没有文化就没有社會的發展,没有歷史的進步,也就没有社會發展的規律。所以,我們完全有理由説,是精神創造了人類社會,也創造了社會發展的規律。文化是精神在客觀世界中插入的新質,是精神爲宇宙的演化注入的新生力量。意識是生命演化的最高成果,但是,精神的創造,並不包含在生物繁衍的自然過程中。她以不可替代的方式影響着物質世界和生命系統的演化進程。認爲物質世界甚至社會的發展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的觀點也是站不住脚的。
發展智力與生物的進化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人的智慧建立在對客觀世界認識的基礎上,發展智慧不需要,也不會引起器官功能的强化與特化。恰恰是在生物進化方面相對落後的人類,最後走上了這條充滿機遇和挑戰的道路。可以設想,如果早期人類擁有强大的本能,或者具備與某種有效生存技能相關聯的特化器官,因而擁有無庸質疑的生存優勢,他們就不會尋求改變自己行爲的方法,以便在衆多行爲方式中做出選擇;如果刻板的本能已經足以支持生存,便不需要發展認識,以充實自己的知識庫;推理和猜想能力就不再具有實際意義,擁有智慧的人類就不可能出現。人類有能力設計自己的未來,預測自己的未來,對可能的危險能够防範於未然。人類不會因爲器官特化而誤入大自然的陷阱,這些正是人類優於一切生命形態的地方。發展智慧不是生物進化的自然延續,而是對生命發展進程的超越與反叛,是人類的智慧開啓了宇宙間新一輪創造的大門。
在宇宙物質創造階段,是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發揮了關鍵作用,基本粒子接受力的擺佈,物質粒子之間的相互作用促進了宇宙系統的復雜性,從而創造了多層次的組織和結構。在生命進化的階段,生存鬥争與生存合作發揮了關鍵作用,物種遵從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的叢林法則,自然環境的變化促成了生命形態的多樣性。通過新陳代謝,遺傳與變异,創造了生物進化的一般規律,使生態系統朝着越來越復雜,物種之間的聯繫越來越緊密的方向發展。在精神的創造階段,人對客觀世界的認識發揮了關鍵作用,精神創造了文化,文化的積累使人類獲得了超生存的發展。精神以决定性的方式影響着社會的發展,同時,也創造性地影響着宇宙的演化進程。
無論是宇宙的創造,生命的創造還是人類精神的創造,都不是預定程序的漸次展開,都區别於上演一臺已經編排定型的活報劇。創造的過程更像一個時代狂人的即席講演,講演的内容會到受傳統的影響,也會受到時代精神的牽制。但是,他没有固定的章法,没有不變的模式,經常會發表一些無法預料的“奇談怪論”,發出誰也聽不懂的聲音。一百五十億年前,時代狂人剛登臺,就發佈了宇宙“爆炸”性新聞;四十五億年前,談起了生命、新陳代謝和遺傳的話題。兩百多萬年前開始呼唤知識與智慧,隨即引來了精神的誕生。如果真是狂人的胡言亂語也就作罷,可是,作爲時代的聲音,他的每一個音符,每一個樂章都是從無數可能性中篩選出來的唯一現實。宇宙演化過程中的每一個重大事件,都是前所未有的,不可預期和創造性的。
創造的結果是對已經發生過的運動的反叛,她不可能包含在世界已有的邏輯中。宇宙的演化没有預設的邏輯,没有必然的道路,也没有預定的目標。對宇宙的未來無法準確預言的根本原因,不是我們的知識不足,也不是人的理解能力有限,而是因爲未來既然還未到來,世界運行的規則,也就是引導我們對未來做出準確判斷的邏輯還没有創造出來,依據什麽進行判斷呢?如果未來是過去和現在的單質映射,對未來進行預言的信息,就應該包含在過去和現在的宇宙邏輯中,我們便可以邏輯地運算出的未來。這樣的未來還具有創造性嗎?由此看來,宇宙的未來行程根本不可能從她過去和當前狀態的參數中推導出來,她只能是由無數種可能性向着唯一現實轉化的過程,由相當多的偶然性,和少得可憐的必然性共同主宰,是一個不斷創造的過程。雖然客觀世界存在規律,可是,這種規律總處於創新之中,創新的可能性在於不確定性。在這個意義上談論客觀世界有規律和没有規律是同一回事。這就是我所理解的真正意義上的創造。
把宇宙的演化過程看成一個創造性發展過程,是一種新的世界觀。她建立在十九世紀以來科學發展的基礎上,是對現代科學發展的概括和總結。由於這種新型的哲學理論建立在有關物質世界運動的基礎上,而區别於傳統的唯心主義。因爲我們肯定宇宙的演變是一個創造性的過程,並不服從嚴格的規律性,同時承認精神創造了文化,創造了人類社會的歷史,也就創造了社會發展的規律,認爲精神通過文化影響着生命和宇宙物質的運動、演化和發展,既否認絶對真理的存在,也否認客觀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而區别於傳統的唯物主義。作爲一種哲學觀點,她可以叫創造唯物主義,作爲對宇宙演化特點的描述,可以叫創造演化論。
相對於生命和精神而言,宇宙首先創造了物質。物質在其發展過程中創造了生命,精神是在生命演化到一定階段之後才涌現出來的高級形式。按照時間先後順序,我們應該肯定物質第一性,生命第二性,精神第三性。精神是自由的,也是自主的,是一種擁有創造性的存在。就像用物質的一般運動規律解釋生命現象不能獲得成功一樣,用宇宙物質的運動規律解釋精神世界的成長,或者以生命發育的規則闡述精神的創造都是徒勞的。精神創造了文化,也創造了人類社會的發展規律,决定了歷史的進程。既然如此,客觀世界中的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的説法便站不住脚了。也許精神還會創造出比目前人類文化更高級的存在,以及這種存在的演化規律。就目前已知的情况而言,至少文化世界的運行規則,以及人類社會的歷史進程與人的精神世界直接相關,爲精神所决定。社會的發展規律不是生命規律的延伸,物質運動無法對社會的發展産生决定性的影響。只要肯定精神是一種創造性的存在,就不能不接受社會發展以人的意志爲轉移的觀點。
任何創造的可能性都源於現實世界中的偶然性。在物質演化初期,基本粒子的種類有限,宇宙過於單調。雜亂無章的熱運動給人的印象是宇宙永遠不可能從混沌狀態中走出來。可是,正是粒子熱運動的偶然性,爲宇宙挣脱最初的熱力學狀態提供了可能。粒子間頻繁的碰撞,結合生成重子,重子生成原子核,最終創造出一系列物質形態:化學元素、物體、天體、星雲和星系。如果最初粒子的運動没有偶然性,在運動方向和速度大小上高度地整齊劃一,化學元素無從創生,宇宙便不可能涌現出具有組織結構的天文系統,也就不可能沿着元素→物質→物體→星雲→星系的方向前進。
在生命的發展過程中,生物物種進化的根本動力是普遍存在於生物界的生存鬥争,也來自於生命系統内部各物種之間的密切配合。生物個體努力求得生存,各物種相互爲用。但是,如果在遺傳過程中,决定個體性狀的基因没有偶然性突變——要不就不變,要不就發生同樣變化——就不可能爲自然選擇提供豐富的素材。如果自然環境的變化没有偶然性——要不就不變,要不就向着同一個方向演變——對物種的篩選便無法進行,新物種便無由創生,也就不可能造成生命系統的發展進化。正是在這個充滿着偶然性的世界上,基因突變存在偶然性,才創生了諸多物種,以多種方式適應各樣環境而生存,生物物種才會向着不同的方向演化,生態系統才會向着物種越來越豐富,相互關係越來越緊密的方向發展。
人類社會發展的原初動力來自於人類個體無止境的欲望,這種欲望是通過建立在認識基礎上的文化創造實現的。如果人的精神創造没有偶然性,大家的思想高度統一,無論多麽偉大的社會設計,最終都會導致社會形態的凝固,和歷史的終結,引來人類的滅亡。正因爲人群中涌現出那麽多奇思妙想,各種思想不斷競争,從而互相借鑒,互相激勵,互相補充,纔可能引導社會走向進步。因此,把進行精神創造的權利集中起來,把雜亂無章的思想消滅乾净,全體人民都嚴格按照心全意爲人民謀幸福的救世主的指令辦事,由於缺乏偶然性所提供的創造的可能,社會將失去創新的契機。加上人類本身缺乏强大的本能和特化的肢體,蜜蜂的未來悲劇將由人類提早代爲上演。
偶然性並非全都來源於系統外部,即使是内部的嚴格邏輯過程也可能造成不可預期的結果。馮·諾依曼曾對某個四位數取平方,在所得的八位數中取第三至六位再平方,一直按照這個的法則運算下去,可以得到一個不規則數列。在這裏,雖然每一步計算步驟都是嚴密邏輯過程,計算結果却擁有不可否認的隨機性。可見,一般系統各部分之間非綫性交互作用所産生的隨機性是相當豐富的,正是這種來源於系統内部的隨機性爲創新提供了可能。
由於偶然性的大量存在,宇宙每一關鍵性進程,都會陷入由無數可能性搆成的海洋中。在關鍵性轉化完成之前,其結果是無法預期的。即使搜盡宇宙當前的全部信息,總攬宇宙演進的歷史過程,也不可能建立起對未來事件的映射方程。然而,可能性向現實的轉化一旦現實,歷史便鑄成鐵案,永遠不可更改。如果所有物理事件都如此强烈的不可預期,人類的認識便失去了全部意義。事實上,當宇宙進程的關鍵性創造已經完成,大量後續事件的發生發展便原則上被規律所鎖定。我們説宇宙可認識,只限於能够用人爲杜撰的理論體系描述的這一部分物理事件範圍内。
十九世紀中期,熱力學第二定律曾以無庸置疑的方式宣告,任何封閉系統的熵只能增加。克勞修斯提出的“熱寂説”,是熱力學第二定律的推論。他分析指出,宇宙演化的最終結果必然終止一切形式的發展變化,機械的、化學的、生命的和社會的變遷全部截止,宇宙變成一個温度極高的火球。十九世紀後期,許多科學家想了很多方法,企圖化解熱力學第二定律所引起的悖論。可是都没有獲得成功。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施羅丁格指出:系統熵的增長意味着無序性的增長和組織的解體。香農則指出,系統的熵越大,信息量越少,負熵增多,信息量增大,絶對熱力學混沌狀態的信息量等於零。五十年代布裏淵發現生命組織和其他組織的根本區别在於,他們的有序性並不隨時間增加而减退。法國哲學家埃德加·莫蘭還指出,生命就是一種自組織系統,她能够在無序性過程中自動解構,也能自動創生和自動修復。
如果我們把生命組織自動創生的過程叫做創造,然後再和精神的創造聯繫起來考察,情况就會忽然開朗。生命系統負熵的增加,意味着自主能力的加强,屬於生命的創造。人類精神的創造建立的認識的基礎上,首先得到增長的是頭腦中的認知結構,其重要表現是信息量的增加。精神創造以文化的方式輸出,向客觀世界注入信息,造成越來越多的有序性。大地上整齊劃一的道路,社會上有條不紊的運行規則,無一不是創造性的成果,都意味着負熵的增加。宇宙爆炸之初,没有組織,没有結構,處於高度混沌狀態,信息量趨近於零。隨着宇宙不斷演化,復雜性和組織化程度不斷增長,負熵不斷增加,這就是宇宙創造性過程的應有之義。任何創造性的系統,信息量都在增長,其未來發展都是不可預測的。如果我們把生命、人類和地球環境看成一個系統,這個系統的組織化程度正在强勁地增長。
推翻了預測未來事件的絶對可能性,也就否定了絶對真理的存在。我們只能肯定人們在精神世界和客觀世界之間建立的同構映射,都只具有暫時和相對的意義。以某局部性發展規律爲依據,推測宇宙的發展是虚妄的。從熱力學第二定律出發,得出宇宙將走向熱寂世界的判斷是不可靠的。
宇宙在演化過程中不斷地進行創造,新的運動形式層出不窮,新的規律不斷涌現。未來既是對以往的繼承,也是對以往的超越和背叛。依據物質運動的一般物理化學規律不可能推測生命的誕生與進化,從生命的進化規則中也無法預測人類意識必然創生的結果,更不可能推測出社會發展和歷史演進的一般規則。這一切都説明通過建立物質演化規律,對擁有創造性的宇宙進行預言的企圖,是注定要失敗的。人類不可能揭開宇宙的最後秘密,宇宙没有這樣的秘密。人類對宇宙的認識没有止境,人類的發展没有止境。150年前,馬克思依據早期資本主義的社會狀况,在空想社會主義理論基礎上,引進階級鬥争的學説,提出武裝奪取政權,建立無産階級專政,消滅壓迫剥削的歷史任務,並以此爲依據,發動了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革命。列寧依據自己的革命實踐,創造性地發展了馬克思主義,論述了突破資本主義的薄弱環節,無産階級革命在一個國家單獨取得成功的可能性,并且領導布爾什維克實現了這一目標。毛主席在新的歷史條件下,開闢了建立農村根據地,開展遊擊戰,武裝鬥争奪取政權的革命道路。他們的理論正確嗎?正確。放諸四海而皆準嗎?不可能。《資本論》所預言的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猛烈的經濟危機並没有如期到來,國際共産主義運動風起雲涌半個世紀之後出現了分裂,不到一個世紀便分崩離析,土崩瓦解。直到上世紀九十年代,柬埔寨紅色高棉徹底失敗,智利的光輝道路黨被瓦解,尼泊爾毛派遊擊隊放下武器,走上議會鬥争道路,以農村包圍城市的社會實驗才在世界範圍内宣告破産。
精神的出現是目前我們所知道的宇宙中最偉大的奇迹。意識的誕生來源於生命自主能力的飛躍,人類的文化創造已經使得宇宙的進程加速不少。盡管人類只居住在很不起眼的小星球上,但是,人類精神的創造和宇宙物質的創造以及生命的創造具有本質的不同。精神的創造建立在認識基礎上,是從事創造的主體有意識的行爲。思想成果不斷豐富,已經突破了宇宙物質循環演化的怪圈,給時間賦予了歷史的意義。在今天,生命系統的發展變化已經不可能想象没有人類智慧的參與,是人類引領着宇宙發展的新方向。一旦人類消失,宇宙將不可能再次創造出擁有智能的存在,也不可能再次成爲意識的對象。星星還是那顆星星,月亮還是那個月亮,缺乏人類意識的光芒,燦爛星光將黯然失色,世界將漆黑一團,歷史將永遠凝固在同一個地方。宇宙發展的進程和人類社會的進步已經緊密聯繫在一起。人類已經佔領了宇宙演化進程的中心地位。不必恢復我們是上帝兒子的信仰,我們就是今天的上帝,難道我們不應該爲此感到自豪?
如果把人類的生存看得如此重要,以至於不可能離開她來談論生命的進化和宇宙的演變,那麽,我們就有理由提出一切爲了人類的生存與發展的口號。這是一種全新的價值尺度,我們只能在這個基礎上開展人性的研究。如果確信現代人來自非洲撒哈拉南部,肯定那裏是現代人最初的摇籃。如果我們還能够確定目前生活在世界各地的各色人種分道揚鑣的時間不過三四萬年,全世界人民具有共同的生物學基礎。那就可以斷定,東西方文化趨同的歷史進程不可避免,全人類走向大同世界的未來前景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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