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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西涌大鹿灣發現中英海域界碑
黄文德(黄文德,深圳大鵬所城博物館。)
【中文摘要】2007年6月,深圳文物工作者在大鵬半島南部海岸大鹿灣海邊發現一塊中英大鵬灣海域界石,加上香港大嶼山西海岸找到的兩塊界碑(分别被稱爲嶼北界石與嶼南界石)。迄今爲止,我們共發現三塊中英海域界碑。這些界碑客觀上見证了中國的歷史進程。
【關鍵詞】深圳 海域 界碑 歷史
Abstract: In June, 2007, a China-Britain boundary tablet was found in Daluwan seaside. Together with another two boundary tablets found in western coast of Dayu Mount in Hongkong (named the northern tablet and the southern tablet), three tablets have been found so far. These tablets are witness the history development of China.
Key words: Shenzhen maritime space boundary tablet history
2007年6月5日,筆者與深圳市考古所的張一兵研究員在大鵬半島南部海岸一個被稱之爲大鹿灣的海邊發現了一塊中英大鵬灣海域界石,續之我們又在香港知名學者蕭國健的幫助下在大嶼山西海岸找到了兩塊界碑,這兩塊界碑分别被稱爲嶼北界石與嶼南界石。迄今爲止,我們共找到三塊中英海域界碑。
1898年,英國政府拓展香港界址,中英簽訂《展拓香港界址專條》,條約規定,中國政府將大鵬灣、深圳灣兩海域租給英國,這三塊界碑就是這個條約關於海域租讓的歷史見证。中英《展拓香港界址專條》附有地圖。粘附地圖上有五個較爲明顯的端點,一個是大鵬半島南部,兩個處於香港大嶼山西面海岸,一個在香港離島南端;一個在南頭半島南端。這三塊界碑都處於粘附地圖的端點上,而另外兩個端點是否存在界石,還得等待未來的考古調查與研究成果。
一、深圳西涌大鹿灣界石
(一) 界石的發現
2007年6月5日,根據有關綫索,筆者與深圳市考古所張一兵研究員在南澳街道西涌社區居委的協助下,從西涌海灘乘快艇出發,沿着海岸綫西行,經過近20分鐘水路,我們到達大鹿灣。這是一個狹小的海灣,經過一小段岩石的攀爬,我們見到了這塊石碑。石碑由花崗岩打制而成,呈方形,邊長65厘米、高46厘米。頂部中間稍高,向四周收分,置有榫口,榫口亦成方形,邊長19厘米。可以判斷石碑上部還有構件,碑的榫口内還殘留上部構件的殘件,即兩部分在産生分離時發生斷裂。所以這是一塊碑座。在石碑旁邊,我們還發現了一塊石碑底座的殘塊,殘存約一半,底座上有用於固定石碑座的水泥痕迹,奇怪的是碑的底座兩頭的厚度不一。根據當地百姓的説法,碑確實還有一個構件在半山腰。於是,我們繼續往上爬,在十來米高的地方我們發現了一方身尖頭石構件,底部還有榫子,榫子有缺損,缺損部分與下面的碑座榫口上殘留的殘塊吻合。毫無疑問的與下面的碑底座與碑座是一套的。這是一個三件套的石碑。
(二)碑文釋文及譯文
碑的三個構件只有碑座刻有文字。其中一面爲中文,直書陰刻。兩面爲英文,横書陰刻。一面空白。經辨析,碑文内容如下:
1.中文碑文
此界石安竪在美士灣之東岸地嘴,高出潮漲處□丈□尺,免漫漶也。即東經綫壹佰壹拾肆度叁拾分,自此界石正南潮漲處起點,正向南至與北緯綫貳拾貳度九分會合處,向北沿美士灣一帶海岸。
大英一仟九佰二年,管帶霸林保兵艦水師總兵官力〔1〕,會同本艦員弁等,勘明界址共立此石界。
2.英文碑文釋文Ⅰ
1902 THIS STONE IS IN LONGITUDE 114°30’0” E FIXED BY LIEUT AND COMR F.M.LEAKE R. N AND OFFICERS OF H.M.S. BRAMBLE〔2〕。FROM HERE THE BOUNDARY LINE EXTENDS DUE SOUTH UNTIL IT MEETS THE PARALLEL OF 22°9’ 0”N. NORTHWARD THE BOUNDARY FOLLOWS THE SOUTH SHORE OF MIRS BAY. 〔1〕
⑶英文碑文釋文Ⅱ
THIS STONE IS PLACED 450 FEET ABOVE H.W.MARK FOR THE PURPOSE OF PROTECTING IT FROM POSSIBLE INROADS OF THE SEA。〔2〕
二、香港大嶼山“嶼北界碑”
(一)尋找界石
2007年7月6日,筆者與張一兵研究員、深圳電視臺第一現場欄目記者翟一晶與香港著名地方史專家蕭國健先生在香港大嶼山東涌地鐵站會合,前往大澳尋找“嶼北界碑”。穿過大澳海乾貨街與香港著名的“棚屋”,我們遠遠的就看到了山上的界碑。界碑所處的山是一座墳山,沿着石階走到山頂,我們見到了這塊石碑,石碑完整的净净地矗立着,遥望對海的深圳南頭半島,碑座北面臨海向着深圳南頭半島的是中文碑文,南面與東面則是英文。我們對石碑的文字進行了拓打。因爲是臺風天氣,製作拓片難度相當大,也影響了拓片的質量。
(二)碑文釋文
1.中文碑文
此界石安竪在大嶼山北方,即東經綫壹佰壹拾叁度伍拾弍分,自此界石正北潮漲處起點,沿大嶼山西便一帶海岸向北直至南頭陸地南角盡處之平綫。
大英一仟九佰二年,管帶霸林保兵艦水師總兵官力,會同本艦員弁等,勘明界址共立此界石。
2.英文碑文釋文Ⅰ
1902 THIS STONE IS IN LONGITUDE 113°52’0” E FIXED BY LIEUT AND COMR F. M. LEAKE R. N. AND OFFICERS OF H.M.S. BRAMBLE。
FROM HERE THE BOUNDARY LINE EXTENDS DUE NORTH UNTIL IT MEETS THE PARALLEL OF THE SOUTHERN EXTREMITY OF THE NAM –TAU PENINSULA 。SOUTHWARD THE BOUNDARY FOLLOWS THE WESTERN SHORE OF LANTAO ISLAND。〔3〕
3.英文碑文釋文Ⅱ
THIS STONE IS PLACED 380 FEET ABOVE H. W. MARK FOR THE PURPOSE OF PROTECTING IT FROM POSSIBLE INROADS OF THE SEA。〔4〕
三、香港大嶼山“嶼南界石”
(一) 尋找界石
從大澳的嶼北界碑下來,我們前往大嶼山效野公園内尋找嶼南界石,從效野公園入口步行約兩個小時我們在海角上找到了“嶼南界石”。
(二)碑文釋文
1.中文碑文釋文
此界石安竪在大嶼山南方。即東經綫壹佰壹拾叁度伍拾弍分,自此界石正南潮漲處起點,沿大嶼山西便向南直至北緯綫弍拾弍度九分。
大英一仟九佰二年,管帶霸林保兵艦水師總兵官力,會同本艦員弁等,勘明界址,共立此界石。
2.英文碑文釋文Ⅰ
1902 THIS STONE IS IN LONGITUDE 113°52’0” E FIXED BY LIEUT AND COMR F.M. LEAKE R. N AND OFFICERS OF H.M.S. BRAMBLE②。FROM HERE THE BOUNDARY FOLLOWS THE WESTERN SHORE OF LANTAO ISLAND UNTIL IT MEETS A SIMILAR STONE ERECTED IN THE NORTH SIDE OF THE ISLAND SOUTHWARD THE BOUNDARY EXTENDS TO THE PARALLEL OF 22°9’ 0”N〔5〕
3.英文碑文釋文Ⅱ
THIS STONE IS PLACED 200 FEET ABOVE H.W.MARK FOR THE PURPOSE OF PROTECTING IT FROM POSSIBLE INROADS OF THE SEA。〔6〕
四、三處中英海域界石的比較研究
(一) 三處界石均爲英方單獨竪立
①中英文碑文之間是互爲譯文的關係,而不是象一般的界碑,兩邊的内容根據不同國家的立場進行表述,比如説中文部分的年代1902年表述爲“大英一千九百二年”,如果是中英雙方各派代表勘界,共同立此界石,那中文碑文應是站在中方的立場,年代表述應該是“大清光緒二十八年”。
②立碑人員只提到英國軍艦“霸林保”號的官兵,而没有中國政府代表參與立碑。
③而且界碑爲典型的西式方身尖頂碑,尖項不符合中國人的審美觀和風水觀。這些海界碑與中英雙方共同勘界共同竪立的中英界碑有着形制上明顯的區别。
④中文碑文爲港英政府臨時請人對英文碑文進行原文翻譯,這個翻譯不是完全的中國通,或者是久居香港的中國人,不懂英尺與中國丈尺的度量衡轉换,在多少丈多少尺的地方留空。
⑤承包界碑“批量生産”的承制在刻寫英文時工整美觀,但在刻寫中文時却有錯誤,如深圳南澳半島的界碑最後的“界石”兩字被刻成“石界”;香港嶼南界石中有“西便”有誤,應爲西面;嶼南界碑的“沿大嶼山西便向南直至北緯綫弍拾弍度九分”並不是一句完整的句子,下面應還有會合處等等的文字表述。
以上特徵説明英方不管是譯文還是承制者,都對中文不熟,説明瞭界石的竪立是英方單方面的行爲。
英方單獨樹立這些界石,這説明中方並不承認碑文表述的中英關於大鵬灣海域邊界的的觀點。但港英政府立了這些碑,還有兩塊立在中國境内,中方對英方所立的界石所以不予理睬也没有提出具有反對意見的外交照會,在某種意義上是默認了界石的内容表述。這也是當時中國弱國無外交的表現。
(二)現存的三塊界石都處於《展拓香港界址專條》粘附地圖上港英領海的陸上幾個端點。理論上粘附地圖有五個端點,除了現在發現界石的這三個點外,有一個在香港離島南部,另一個在深圳蛇口半島南部。蕭國健教授表示,香港境内只有大嶼山的兩處界石,至今没有發現離島上有界石。至於蛇口半島是否有界石存在,筆者認爲存在可能性很大,需要我們進行進一步的考古調查。
(三)界石三面刻有文字,文字内容都是根據界石所處的位置利用經緯度或地名進行位置描述和領海範圍描述;碑文的英文部分面向香港領土或領海,中文部分或面向深圳或背向香港領海。
(四)界石都竪立於海岸綫離海平面不高的山上,目的是讓行駛於海上的船隻稍靠近海岸就能看到這些界石;
(五)永無休止的“潮漲能到處”與“水盡見岸處”的争吵。
三處界石都提到“潮漲處起點”。這三個字出現在界石上是不合時宜的。
1898年6月9日,清政府代表李鴻章與英國駐華大使竇納樂在北京簽訂《展拓香港界址專條》,專條規定從7月1日起中國將大鵬灣、深圳灣水面租於英國;1899年3月19日,中英再度簽訂《香港英新租界合同》,合同規定香港北界爲“大鵬灣英國東經綫一百一十四度三十分潮漲能到處,由陸地沿岸…”,爲港英租界大鵬灣的邊界,開始提出“潮漲處”的概念。之後,港英當局藉口“潮漲能到處”經常派船闖入大鵬、深圳兩灣自北面入海各河流的河口,甚至遠及各内河沿岸的村莊,詭稱此等地方爲“潮漲能到處”,英方有權前往。爲此,中英雙方産生了很大的分歧。
1901年5月31日,英國駐廣州領事照會中國兩廣總督陶模《香港英新租界水面照會》專門就所謂“潮漲能到處”進行修正,改爲“水盡見岸處”:
一九O一年五月三十一日,光緒二十七年四月十四日,廣州。
英國領事致兩廣總督照會。
爲照會事,新租界水面英國之權至何處一事,現準香港總督來文内開:“本港政府並不以爲英權可至流入海灣之内河港與流入新界深圳河之河港,但可至各海灣水盡見岸之處與深圳全河至北岸之處。至於流入各海灣及流入租界深圳河這各河港,本港政府甚願於各該河港口,由此岸水盡見岸之處至對岸水盡見岸之處劃一界綫,爲英國權所至之止境”等因。本總領事查看香港總督文内有深圳全河至北岸一語,自是指租界内深圳河至陸界相接之處爲止,相應照會貴部堂查照,量貴部堂亦以爲妥協也。爲此照會,須至照會者。〔7〕
自此,“潮漲處”問題可以説是比較合理的達成一致意見,但在1902年竪立的這一批海域界碑却依然把海界定爲“潮漲處起點”,這是違反中英照會内容的,是港英政府出爾反爾的行爲。
五、中英海權界碑的價值評定
中英界碑有三種,一種是陸界碑,以中英街中英界碑爲代表;一種是海關關碑,現存有兩塊,一是九龍新關關碑,一是大剗新關關碑,現被深圳市博物館珍藏;再一種就是海域界碑,西涌大鹿灣就是第一塊在大陸發現的海域界碑。長期以來,這些中英界碑一直被當作是中國耻辱史的象徵,是清政府喪權辱國的歷史見证。人們在承認這些界碑有較高文物價值的同時,却也在諱而言之,好象現在我們國家强大了,不用再追憶起那些傷心的“往事”了。但從客觀上説,界碑見证了中國的歷史進程,更是香港歷史上重大的歷史轉折。我們把中國比喻成一個父親,把香港比喻成兒子,不管香港這個孩子成長過程中發生了什麽事,不管是挫折還是成功,這些記憶都應該被尊重與懷念。
這裏我提出一個文化現象——大寶安文化現象。東晋咸和六年,南海郡分設東官郡,領縣六,首寶安,深圳南頭城子崗(今南頭古城東門外)作爲寶安縣治所在地,“大寶安”文化現象開始形成,深圳也因之成爲大寶安文化圈的中心地。當時的寶安縣包括現在的中山、珠海、澳門(舊時稱香山)、東莞、深圳、香港。確立了大寶安文化圈的開始。唐至德二年(757),改寶安縣爲東莞縣,縣治移至到涌;南宋紹興二十二年(1152),分置香山縣〔8〕;明萬曆元年(1571),分置新安縣;清光緒二十四(1898)年,中英簽訂《展拓香港界址專條》,英國完成了對香港的侵佔。1902年,港英政府在中英邊界竪立了這批海權界石,標誌着原爲一體的寶安縣一分爲六,並在一百年後的今天,成長成爲影響全國乃至全世界的六大都市,這六個城市象六兄弟一樣有着不可改變的各種共同特徵,他們的語言、民俗、建築風格等都能找到共同的文化背景。張一兵教授就長期從事大寶安文化現象的研究,並從建築地域風格上將其定義爲廣府系統寶安類型,通過大量的調查資料顯示,有很多建築特徵離開了這個地區就再也找不到了。
六、中英海權界碑保護策略
中英界碑早在上個世紀末就開始申報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但都不成功。此次海域界碑的發現增加了中英界碑的文物價值,加大了申報成功的可能性。筆者建議深港文物部門携手合作,共同將這些位於深港兩地的陸界碑、海界碑、海關關碑等捆綁申報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這將成爲國保申報史上的一次特例,第一次由大陸與香港聯合申報,申報成功也使香港有了“國保級”文物。
曾經是這塊界石將深港兩地人民分開,今天,香港回歸十週年,深港兩地文物工作者終於能共同站在界石邊上合影,我們同樣在見证歷史〔9〕。
注釋:
〔1〕譯文:此界石位於東經114°30′0″,由英國艦隊霸林保號上尉指揮官F.M、LEAKE R.N.及全體官弁。國境綫由此界石向正南延伸一直到與北緯22°9′0″平行綫會合處向北沿着美士灣南岸一帶海域。
〔2〕譯文:此界石位於高出海平面450英尺的山上,目的是防止海水對界碑可能造成的侵蝕。
〔3〕譯文:1902年。此界石位於東經114°52′0″,由英國艦隊霸林保號上尉軍指揮官F.M. LEAKE R.N.及全體官弁立。國境綫爲從此界石正向北,直至與 南頭半島南端的平行綫相交,往南沿着大嶼山西部海岸。
〔4〕同注〔2〕,高度則爲380英尺。
〔5〕譯文:1902年。此界石位於東經114°52′0″,由英國艦隊霸林保號上尉軍指揮官F.M.LEAKE R.N.及全體官弁立。國境綫由此界石沿着大嶼山西海岸直至與竪立在島的北邊的同樣的界石,向南延伸至與北緯22°9′0″平行綫相交。
〔6〕同注〔2〕,高度則爲200英尺。
〔7〕馬金科編《早期香港史研究資料選輯》(下册)引王鐵崖《中外舊約章匯編》第一册,頁994。
〔8〕蕭國健:《東莞歷史研究論集》,顯朝出版社。
〔9〕左爲深圳大鵬古城博物館的黄文德,中爲香港地方史專家蕭國健,右爲深圳市考古所的張一兵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