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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大學時期的難忘歲月

  1959年秋,我以第一志願考入中山大學地質地理系經濟地理專業學習, 於1964年夏畢業, 在中山大學度過了難忘的五個春秋, 是自己學業、 學識提高和思想品質修養的重要時期。

  當年填志願是在考試前進行的,主要根據各學校的招生簡章介紹和自己的興趣愛好、平時的學習成績等來定的。我爲什麽要報考中山大學地理系呢? 原因有四, 第一, 想做一個旅行家, 游遍祖國的山山水水, 讀地理系對我有吸引力;第二, 經濟地理所設的專業課程、 培養目標符合自己的口味; 第三, 報考中文、歷史的人太多, 考地理是“ 冷” 門, 可以考取好的學校; 第四, 中山大學在廣州離家較近, 可節省開支。  至今, 我不後悔當年的選擇。下面是對上大學期間的學習生活與趣聞軼事點滴回憶。

  一、艱辛的報到歷程

  大概是1959年8月初,我接到中山大學的録取通知書, 成爲我家第一個大學生, 而且是全村(生産隊) 的第一個大學生, 全家人甚至全村人都爲我感到高興。 家裏爲我添置了一些生活必需用品和衣物, 父親到信用社借了一些錢,作爲我上大學的路費和生活費。當時讀大學的學費、講義費、住宿費、醫療費等都是免費的,自己只負擔部分生活費。廣州距離家鄉和平約有330公里, 由於當時交通不如今天方便(約半天多路程), 當年我去廣州中山大學報到這段路却花了五天四夜時間,經歷了一次終生難於忘懷的“長征”歷程。1959年9月11日中午吃過飯後, 告别父母、家人和村裏親友,帶着簡單的行旅(一個木板衣箱、 一個被蓋卷和一個背包) ,步行30華里到和平舊縣城。 第二天上午,由和平坐汽車到忠信連平新縣城。因爲只有忠信城才有去廣州的班車。 第三天早晨五點半,乘上去廣州的班車。忠信去廣州有東西兩條路,東綫經河源去廣州, 路平彎少好走,但因發洪水,公路中斷不能走, 只好改走西綫, 經新豐去廣州。但此路狹坡陡, 尤其要翻越1000多米的九連山, 上坡下坡彎道多,不少人因此暈車嘔吐不止, 我也十分難受。 特别要命的是,汽車中途還抛錨,司機下車修理躭誤了好幾個時辰。 因爲要趕路連中飯都顧不上吃, 司機一再説“到廣州再喫飯”。 班車到達廣州時, 己是晚上八、 九點鐘了,走出越秀南汽車站, 不知東西南北, 也不知道去中山大學還有多遠、如何去?心裏很焦急。幸好當時同行的還有曹炳炎同學(也是大學同班同學),經商量後决定在車站附近找旅店住一晚再説。經别人指路,找到一家水上旅館, 實際上是條小木船。 因爲中飯晚飯兩頓都没有吃,又住在船上,隨着江水的波浪晃來晃去,又餓又喝,一夜没有睡好。第四天一早起來,我就覺得頭暈目眩並嘔吐,艱難地走到永漢南路碼頭乘小汽船去中山大學報到。下船後我感到渾身無力、兩眼發黑暈倒在碼頭旁不遠的一個小亭旁, 曹同學趕快到北校門前接待站找人來。接待站的人到來後,由兩人攙着趕快把我送到中區學校醫院救治。 醫生查檢後説没有什麽大礙, 是飢餓及疲勞造成的, 當即給我注葡萄糖水, 並要住院觀察一晚。第五天(9月15日)上午出院,我纔到地理系裏報到,辦好入學手續,成爲一名正式大學生,心中懸着的一塊石頭才算落下地。當時自己暈倒住院期間心裏十分焦慮,擔心自己身體是否有問題,學校不讓報到,或要把我退回去怎麽辦? 總之胡思亂想。只有當晚在醫院吃了一頓飽飯後,感到精神好多了,而且地理系有多名學生幹部及接待新生的同學,包括系學生會主席,都到病床前來看望安慰我,令我感到十分温暖而流下感動的熱泪。

  二、 美麗的康樂園

  中山大學 現校址康樂園, 樹木茂密, 樹種繁多, 草地如茵, 非常漂亮, 是全國少有的最美麗的大學校園之一。凡到過中山大學的人都爲它的美麗而感到折服, 凡在此工作、學習和生活過的人都爲它的漂亮而感到驕傲與自豪。

  創建於1929年的中山大學地理系, 爲全國最早設立地理系的大學之一, 是我國地理學人才培育基地和學術活動的中心之一, 至今已培養出中國科學院院士4名(黄秉維、周立三、周廷儒、鄭度) 和大批地理學家和地理工作者。 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 中大地理系集中了一大批優秀的地理學教授、副教授和講師,人才濟濟,是全國師資力量最雄厚的地理系之一,設有自然地理、地質、氣候、水文、經濟地理五個專業。地理系位於全校環境最好最漂亮的中區,吃住上課都在這裏,真是一種享受。自己能進入這樣優美的大學和學系學習,而感到無比幸福和快樂。 尤其是地理系學生因教學實習、 生産實習和畢業實習時,經常乘我認爲是豪華的校車到廣州市附近以及珠江三角州去考察調查, 跑遍了附近許多風景名山,例如白雲山、天河瘦狗嶺、西樵山、龍眼洞(華南植物園)、 北滘、江門、中山、三水(北江) 等地。當年和平校友聚會時,一個數學系同學開玩笑説:“ 你們經常能坐校車出行,而我們連摸一下的機會都没有, 你們真是選了一個舒服愜意專業”。

  三、緊張的學習生活

  學好功課。經濟地理專業是按照蘇聯莫斯科大學地理系模式設置的,是自然、 經濟、技術相互交叉的邊緣學科, 涉及的知識面廣, 學習的課程多達三十門以上。一、二年級上的是有關自然地理方面課程,包括自然地理學原理、 普通地質學、地貌學、土壤學、氣象氣侯學、水文學、植物地理學、動物地理學、測量學、 地圖學以及外語等。這是第一類基礎課。第二類課程是經濟技術類,包括工業技術經濟、農業技術經濟、交通運輸技術經濟、人口經濟學以及政治經濟學、辨证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科學社會主義等,這些學科是大三以後上的主要課程。其中有些課程是請外校外系老師來講授的。第三類課程是經濟地理專業課程,包括經濟地理原理、工業地理、 農業地理、交通運輸地理、人口地理、城市地理、中國經濟地理、外國經濟地理、 中國歷史地理、經濟地圖以及經濟地理學專題講座等。這些專業課是大四以後的主要課程,而且大多數均由教授親自授課的, 包括曹廷藩(系主任) 、樑溥(教研室主任)、王正憲、楊克毅、 鐘衍威(副系主任)、徐俊鳴、繆鴻基等先生。這些教授學識廣博,講課生動深刻, 給自己留下難忘的印象。 

  做好社會工作。大三改選班幹部時,我被選爲班團支部書記,一直連任到大五畢業。當時的團支委還有魏清泉(組織委)、鄧鬱友(宣傳委);其他班幹部有陳浩光(班長)、姚士謀(班主席)、劉城鑒(勞動委)、杜啓銘(文娱委)。班幹部學習努力,工作積極,把班上的學習生活各項活動搞得有聲有色,尤其 在大四時創辦了頗有影響的班報“ 經四論壇”(即爲墻報)。 其主要内容涉及經濟地理專業有關問題的學術討論, 有時兩種不同觀點針峰相對,争論 十分熱烈。 爲了搞好“論壇”, 除自己寫稿外, 積極發動全班同學辦好班報, 讓字寫得好的同學鈔寫(如吴喜光、陳宗學、葉俸權等), 畫畫得好的同學做美工(如鄧鬱友、林天秀等)。“論壇” 辦得有聲有色, 每期出版後不但班上同學争相看閲, 而且吸引其他年級同學,甚至其他學系的人來現看。 

  寫好論文。當年大學生必須寫作兩篇論文,一是生産實習論文,二是畢業論文。我的生産實習論文的題目是“廣東省煤炭工業布局”, 指導老師是吴永銘先生,内容包括廣東煤炭資源分佈、煤炭工業發展情况以及煤炭工業(煤礦) 的布局等。主要以收集現有研究論文、報紙有關報導與統計資料等第二手資料寫成。 目的是初步培養學生的閲讀、歸納和寫作能力。我的畢業論文題目爲“廣東中山縣農業生産地域類型初步研究”,指導老師樑溥教授、朱雲成講師。爲了寫好這篇論文,1963年9月我參加了由中山大學地理系與廣州地理所等單位承擔的中山縣農業生産調查,並被分在中山縣干霧公社(現屬珠海市斗門縣) 組。當時正值逃往臺灣的蔣介石集團叫囂反攻大陸的時期,干霧公社正處在沿海前綫,到沿海地區必須持邊防证。而且在調查期間,真有一股美蔣特務入侵附近的沿海地區,結果被英雄的人民解放軍所消滅。由於當年的反特形勢特别緊張,沿海地區人民群衆,特别是民兵,警惕性也特别高,以防美蔣特務入侵。調查組中有一位老先生(來自廣州地理所的地貌學家),因穿着十分撲素,頭戴草帽,身穿着西裝短褲和短袖襯衣,爲調查當地地下水位,到處看水井,測量地下水位高低。有一次,他到一個國有農場查看水井時,當地民衆看到他形迹“ 可疑”,誤以爲是美蔣特務,就把他抓起來送到農場場部,後經打電話與干霧公社聯繫才消除誤會,公社派人把這位老先生接回干霧公社住地。在中山調查期間,我 深入生産隊和田間地頭瞭解土地類型、農作物生長與布局情况,向管水員瞭解鹹淡水分層情况以及如何採淡避咸的經驗。我撰寫的調查報告,不但爲全縣農業生産調查研究提供基礎資料, 而且爲畢業論文寫作打下了良好基礎。由於翔實調查以及繪製不少分析性地圖, 論文寫作進展比較順利, 初稿寫成後交給指導老師閲評修改。 後由於考研需要看畢業論文, 爲了把論文書寫得好一些,我就請寫字好的吴喜光同學幫助清抄論文,本人則集中精力繪製有關圖件。論文後寄給南京地理研究所考研考核用,並一直保存在該所。  

  考研拼搏。1964年初春,經過充分考慮以及老師的建議,我决定報考中科院南京地理研究所周立三先生農業地理專業研究生。當時同班參加考研的有8個同學, 其中多數人是報考本系曹廷藩、 樑傅和鐘衍威三位教授的研究生,只有我和另外2人報考外地的。系裏爲了做好考研準備,同意我們不參加班級組織的社會實踐活動,留在學校專心復習考研功課。當時考研課目包括英語、政治、 自然地理、 經濟地理四門,考場就設在中山大學,就地參加考試很方便。考試結果,我考取了南京地理研究所的研究生,劉琦、陳浩和魏清泉3個同學考取本校地理系的研究生。 全班8人報考,4人考取,録取率爲50%。

  四、經歷三年困難時期

  1959~1961年,是我國自然灾害與經濟困難時期, 我正好在中山大學度過的。 其實1959年上半年,我在和平讀高中時經濟困難時期就開始了。當時每個人的糧食定量每月僅有24市斤,油4兩,肉半斤。由於糧食不够吃,只能多放水蒸成爛飯以填飽肚子。

  1959年秋初到中大時,學校食堂伙食很好,飯不限量, 菜的油水也足, 就像到了另一個世界一樣。但是好景不長,到1960年初,大學裏糧食也要定量供應。開始每人每月32斤,後來因要支援“歐洲社會主義明燈”阿爾巴尼亞,减至28斤,每人减了4斤定量,糧食也不够吃了。爲了吃飽肚子,到開飯時,大家争相去淘大桶湯裏的“乾貨”。當時學校提倡勞逸結合,有的同學到食堂幫厨,有的去培養小球藻搞人造肉精(代食品),學校小禮堂經常舉辦週末舞會。從1962年開始經濟生活逐步好轉,特别到1963年和1964年時,伙食大有改善, 菜裏的油水也多了,但糧食仍然限量。

  當時每月伙食費12元。我開始享受乙級助學金,即發10元飯票,自己補交2元。後來因國家經濟困難要减少學生的助學金,我主動把助學金降到丙等,即7元,每月自己要付5元伙食費。當時自己的經濟來源主要靠哥哥,每月寄10元。十分感謝兄嫂對我的支持與培養,没有兄嫂他們的支持,我是無法上完大學的。 

  三年困難時期,物價飛漲,有錢也買不到東西,家鄉更是如此。當時一個職工一個月工資往往買不到一個老母鷄,不少在職幹部紛紛退職回家搞副業,我哥哥也動了心,特來信徵求我的意見。我回信説: 國家經濟困難是暫時的,要有長遠眼光,千萬不能退職,一定要堅持,不同意你退職。哥哥采納了我的意見,後來哥哥多次跟我説:“當年幸好聽了你的話, 否則就要吃大虧了!”

  五、大學畢業了

  1964年7月五年大學生活結束。當時國家號召“服從國家分配, 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同學們紛紛表决心服從國家分配。我由於己考取南京地理研究所研究生,不需要分配,系領導叫我參加畢業分配工作。當時畢業分配完全是由組織安排的,對個人來説只有服從的權力、没有自己的選擇權。而且在公佈分配方案之前,誰也不知道自己分配到哪裏。當時我班分配最好的是到國家機關、中央部屬研究院所及設計單位, 其次是省計委,較差單位是省統計局農調隊。分配地點全國各地均有,以北京、南京、武漢、南寧以及貴州、雲南和新疆等爲主。 大多數同學都能服從分配。

  還有一件難於忘懷的事情。 由於廣州市天氣比較暖和,冬天一般不穿棉衣,國家和學校考慮到分配到北方同學過冬有困難,就决定:凡分到長江以北地區工作的學生發棉衣棉褲一套,凡分到長江以南、南嶺以北地區工作的發棉衣一件。 我到南京讀研究生也領到藍色的棉衣一件,而且這件棉衣穿了很長時間,直到80年代末一次救灾時捐給了灾民,盡管它已有多處補丁,還可以讓它繼續發揮扺擋風寒的作用。

  (吴楚材系中山大學經濟地理專業1964届畢業生,中國科學院南京地理與湖泊研究所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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