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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崗客家山歌的生態美學智慧

  鳳崗的客家人自從五百多年前來到此地之後,就在這塊土地上創造出了十分豐富的物質和精神財富。如今客家人已經是鳳崗的主人,在鳳崗這個地方現在還保持着許多的客家的民俗風情和傳統,其中最爲引人注目的就是客家山歌了。客家山歌是鳳崗客家人一代一代口耳相傳的精神文化之瑰寶,反映了普通的客家人對自己生存環境以及人自身的一些認識和看法,表達了人與自然,社會以及他人和諧共處的觀點,具有檏素的生態美學的精神。然而,目前關於客家山歌的研究主要還是集中對於客家山歌的發展流派、客家山歌的音樂性特點等方面,很少研究客家山歌中藴含的生態美學意識,從生態美學角度對客家山歌的生態智慧進行研究的著作更是非常的匱乏。正是有鑒於此,本文從生態美學的視野來觀照鳳崗客家山歌,希圖對客家山歌中表現出的生態智慧進行深入而又别致的分析。

  一、人與自然的相互依存

  長期以來,在“人類中心主義”哲學觀的影響下,人們習慣於將人與自然的關係看成主體與客體的對立和分裂的關係。這種認識的直接後果,就是道致了人將自然當成了征服的對象,人在對自然的無盡的征服中破壞着自然也在使人類生存的環境日益惡化。正是在當前全球化生態環境惡化的背景下,我們以生態價值觀來審視鳳崗客家山歌,重新探討鳳崗山歌中的人與自然的審美關係的事實存在,其意一是在於對大自然的神奇性、神聖性和潜在的審美性的恢復,一是在於將人從當前的非自然的和非審美化的生存境遇中解放出來。

  山歌,山歌,之所以叫山歌,就是説它的演唱空間不是在室内而是在室外的高原、山地,演唱的人物不是職業的歌唱演員而是砍柴、放牧、割草的勞動者。正是由於山歌的演唱空間與演唱主體的這兩個方面的特點,决定了山歌中人與自然的一種天然的、本原的同一關係。所謂“無山不住客,無客不住山,有山就有客,有客就有歌”,説的就是在鳳崗自然的山與客家人,鳳崗的客家山歌與自然以及客家人的那種不分彼此、相互依存、物我同情同構的親密關係。在客家山歌中,這種相互依存的關係又主要表現爲人的自然化和自然的人化兩個方面。

  1.人的自然化

  “‘人的自然化’命題爲實踐美學題中已有之意,是‘人化自然’命題的一個辯證的方面,體現了自然對象化於人的能動的一面,同時也體現了人類超越自身族類局限,主動將自身目的合於自然它者規律與目的的深層智慧,與‘自然的人化’交相輝映,共同指向人類與自然自由發展的理想境界。”〔2〕以這種觀點看客家山歌,我們發現,客家山歌中人的自然化恰恰體現出了客家人將自己的生存目的順乎自然發展目的的一種高超的生態智慧。

  在客家山歌中,客家人的生産、生活與自然息息相關,他們對自然中的一切充滿着關切甚至是敬畏。他們反對一切不自然的東西,哪怕這些東西在常人看來具有很高的價值。“烏烏赤赤我不嫌,白白嫩嫩我不貪,阿哥好比山稔樣,越烏越赤心越甜。”這首山歌就表現出了一種很獨特的審美觀。之所以不嫌棄烏烏赤赤的阿哥,是由於烏烏赤赤的阿哥更接近於自然,他更像自然界的山稔。之所以不貪白白嫩嫩的阿哥,是由於白白嫩嫩是遠離自然的結果。“阿哥好比山稔樣,越烏越赤心越甜”,表現的是一種美在自然、美在勞動的美學觀。如果説這首山歌代表了客家女性的審美觀,那麽,下面一首山歌則代表了客家男性的審美觀,“日裏看妹芙蓉樹, 夜裏看妹牡丹花”,這裏,阿妹之所以美,是因爲她不像一些城裏女子日裏靠人工化妝去獲得美,夜裏靠晚妝矯飾去獲得美,而是日裏美得自然,夜裏美得也自然。這同樣表現的也是一種美在自然的審美觀,肯定的也是一種人的自然化的價值觀。而下面一首山歌則對男女關係的自然化進行了歌咏。“哥係緑葉妹係花,哥係綾羅妹係紗;哥係高山石崖水,妹係山中嫩細茶”。 鮮花與緑葉,石崖水與嫩細茶,都是自然界相輔相成、相得益彰的事物,將男女關係比擬成鮮花與緑葉、石崖水與嫩細茶,强調的是男女情愛關係的自然性,反對的是糾纏在男女關係之上的一切非自然的功利性。在客家山歌中,人的自然化除了得益於人大量的植物化以外,有時也得益於將人動物化。下面這首山歌就體現了同時將人植物化與動物化的特點。這首山歌寫的是,一天鳳崗的對歌高手與幾個伙伴一起去買菜,在路上經過一座橋,橋下有一位年輕的姑娘在水邊洗菜,就唱到:“阿哥脚邊有渡橋, 橋下有只嫩阿嬌。阿妹唔接來往客,静洗青菜懶起腰”。誰知,這位姑娘裝作没聽見,只管洗菜。同伴抛一石落水,水花濺在姑娘的臉上,也濺起她的一串山歌:“阿妹橋下洗青菜,不知何人投石來。你要青菜拿把去,你要聊天就落來”。抛石之人説:“不要聊啦,買菜要緊。”無奈,對歌青年只得唱道:“走也難來停也難,難過鯉魚上急灘。老鴨脱毛生過笋,另外再來打個翻(下回再來)。”那姑娘這時直起腰來,瞟了一眼對歌青年,深情地唱道:“ 三月禾苗青又青,阿哥要走妹唔嫌。千裏有緣能相會,高打銅鑼遠聽聲。”這首歌中,“河水”與“魚”兩個意象值得特别注意。在自然界,一方面,水是魚的依靠,没有水,魚的生命力就會衰竭;另一方面,如果離開了魚,水也就没有了生氣,它就會變成没有生機的死水一潭。而在這首歌中,男青年與女青年的關係被比喻成爲了鯉魚與河水的關係。男青年之所以主動挑逗女青年並對女青年難分難舍,是由於他明白魚如果没有水生命力就不會長久。女青年之所以面對男青年的挑逗,不僅不氣惱反而深情款款地加以回應,是因爲她知曉没有魚的水就會成爲死水,而死水是毫無價值的。顯然,這首山歌表現了一種男女應該在和諧中共同生存的價值觀。

  2.自然的人化

  客家人在山歌中常常是借着自然中的事物來比喻人間的事物,賦予了大自然以人的情感,使自然成爲了人化的自然,具有了主體性。在他們的歌聲裏,自然與人是和諧的,是統一共生的一種狀態。在客家山歌中有一首歌唱愛情的山歌是如下這般:

  “入山見到藤纏樹/出山又見樹纏藤

  樹死藤生纏到死/藤死樹生死也纏”

  “入山見到藤纏樹,出山又見樹纏藤”。這也許只是自然現象,樹與藤相依相纏,難分彼此。而後面的兩句“樹死藤生纏到死/藤死樹生死也纏”,恐怕就是人的心裏聯想了,自然被人化了,具有了人的思想了。樹與藤不只是簡單的相互依纏了,而是具有了無論是生還是死都是那樣的不離不棄的生死相依了。於是這裏的樹與藤就和人間的情愛共爲一體了,表現出了那種生死與共,至死不渝的人間那份沉甸甸的愛情。自然的一切與人間的一切就那麽彼此的交融,自然不再是那麽的冷冰冰,而是具有了世俗烟火的人情味,自然與人在相互滲透中成爲了一個共同體。

  客家人熱愛着自然的一切,於是就在山歌中也給自然中的一切留下了很寬廣的天地。他們不僅在山歌中歌唱自然的美好,還將人身上的美好賦予了大自然。如上例中。客家人將人的情愛賦予了自然,使自然也具有了至死不渝的愛情,讓人間的真情在自然界中找到了寄託。客家人的山歌是在廣闊的天地裏歌唱的,於是他們對着自然的一切唱出自己内心的感受。心情悲苦的時候,自然也是爲他哀傷的,心情快活的時候,自然的一切也是那樣的欣悦動人。自然在客家人的山歌中不再是一個客觀的存在,而是藴含了人間的至情至愛,有時甚至是人間情愛的指引者。在孤獨的河邊静静的放排的阿哥,聽到了山林中有人砍柴就深情地唱起了山歌,而砍柴阿妹聽到了歌聲也就回了歌聲去,於是野外勞動的青年男女利用了山歌在自然之間展開了一段人間的情愛故事,而那多情的自然也就爲他們提供了條件和場所,使得本來無聲的自然野外,因爲有了故事而變得熱鬧多情起來。他們就看着静静的水,細細地訴説衷腸“聊到兩人心花開,聊到鷄毛沉水底,聊到石頭浮起來”,於是人間的愛情也就像無盡的河水一樣永不停歇地在人們的心底流淌。

  二、山歌中的男女對話

  任何文化都是人的文化,而人主要就是男人與女人,因此可以説所有文化是關於男人與女人的文化。客家山歌是民間文化的一種,就不可能不涉及到男人與女人。客家社會不是世外桃源,他們的文化與中原的封建男權文化還是有着繼承關係的。在許多方面,女性還是受到了許多的壓制,無法享受與男性平等的生活。然而,在客家山歌中,却表現出了另外一番景象。無論是在語言、行爲或是心理上,女性都表現出了一種主動性,這種主動性最爲充分的表現則是在愛情方面。正如有學者指出的那樣,“愛情是男女之間的相互吸引、相互傾慕、相互愛戀的一種無功利目的的浪漫而歡樂的情感。”〔3〕也許,正是因爲愛情的這種無功利性决定了鳳崗客家山歌中男女在愛情上的對話性。

  1.語言上的主動

  客家情歌中,無論男女的唱詞都是十分自由奔放的,他們的語言無拘無束,由心底自然地流露。一般而言,女性在對歌時能够暢所欲言,與男性進行着平等真誠的交流,絲毫没有半點的矯揉造作。

  “橄欖開花花攬花/阿哥欖上妹欖下(欖諧音攬,摟抱之意)

  掀起圍裙等哥欖/等哥一欖就回家”

  這個故事寫的是姑娘回家路上的事。姑娘口渴,正好看到一青年在樹上摘橄欖,就要求男青年扔下幾顆。男青年則要求姑娘唱首山歌,結果姑娘的歌聲一響,掉下來的不是橄欖,而是男青年。原來,聽了歌聲後,男青年把持不住自己,“啪”的一聲就從樹上摔下來死了。男青年的家屬就將姑娘告上了官府,而酷愛山歌的州官則認爲“歌無邪,人心邪”,將姑娘放了。山歌從頭至尾,都表現出了客家女子言語與行動上的大膽與主動,一開始,是她主動用言語去挑逗男青年的。當男青年積極地回應她的挑逗,要求她唱山歌時,她没有逥避,而是勇敢、大膽地唱起了山歌。這裏,我們要注意的是“攬”和“掀起”幾個動詞,這幾個動詞具有非常明顯的性暗示意義,表現了客家女子對男女授受不親的原則的蔑視與反抗。如果説,幾千年的封建社會通過禮教等無形的枷鎖使傳統的女子成爲了一個聽話的工具,讓她們只能依照男人的指令而説話、行動,那麽,客家山歌中的女子在與男人交往時則不再處於卑微、被動的地位,而是在言語上總是表現出極爲强烈的主動性和進攻性。下面這首一群放牛郎與一群趕集女之間的對歌就表現了客家男女在言語上的互爲主體性的過程。

  女:火燒草頭迹迹鳥,山邊一伙掌牛奴。餐餐食飯有凳坐、巧似傻仔奉香爐。

  男:對石嬌連咁糊涂,親夫你喊掌牛奴,同你飲過交親酒,扇頭打你記得無?

  女:你們命賤又命歪,扇頭兩邊打得厓,厓係宫中王帝女、小姐出門誰敢挨。

  男:莫看牧牛命咁差,來日上京賽“探花”。頭名“狀元”會高中,王帝招厓做附馬。

  女:你要取厓冇咁該,麻骨那能鬥得梯。山鷄怎能入伢鳳凰窩,入伢花園投過胎。

  男:伢兜自會下决心,努力攻書入翰林,哥係麒麟妹係鳳,才子佳人心連心。 

  女:哥有兵卒妹仕相,飛來轉去任哥將,初出茅廬有來日,兩厢人情水樣長。

  男:姑娘愛走哥唔邦,祝妹開心慢慢行。白鴨番毛生過笋,轉日再來媒過班。

  這首山歌,一開始女方就處於攻勢。在中國傳統文化觀念中,一直流行“唯女子與小人難養”的觀念,然而,這群女子却根本不把這種傳統觀念放在眼裏,而是對這種觀念進行了顛覆,將被傳統觀念視爲聰明、智慧的男人稱爲“傻仔”。男方也非常機靈,面對女方的主動攻擊,他們巧妙地想將女方從野外引進家庭,引進傳統觀念中規定的女人應該呆的空間。在這個空間中,娶來的老婆買來的馬,任我騎來任我打,女人是没有自己主體意識的,她的命運是完全操縱在男人手裏的。然而,女方却利用男人自己制定的社會上的等級規則,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將女方提昇爲高於男方的帝王之女,嘲弄男方的低賤。這種主動、大膽的嘲弄,極大地激發了男子對女子的尊重與愛慕,於是,男方在愛情的驅使下,向女方發誓,“來日上京賽‘探花’。頭名‘狀元’會高中”。而女方呢,一看男方完全進入了自己預設的話語圈子,按照自己希望的男女交往原則在行事,於是,抛出一串來日方長的歌聲,走了。這首歌,從頭至尾,女方都不再是男方話語的奴婢,而是一直掌握着話語的主動權。它顯示,一個社會中一旦女人具有主動的話語權,它不僅會極大地激發男人的事業心,而且也會促進男女關係的和諧平等。

  2.行爲上的主動

  客家情歌中唱出了客家男女之間的真摯情感,他們不僅是用潑辣的語言表現出對感情的執着,而且在行爲上也表現得那麽的自然和坦率。正如一首山歌所言:“敢唱山歌敢響聲, 敢放白鴿敢響鈴。 丁草用來搭橋過, 阿妹有心敢同行”。由此可見,在山歌中,女子不僅敢説,而且敢干,她們不是口頭上的女權主義者,却是地地道道的行動者。

  受“三從四德”的規範,中國的女子往往不能掌握愛情的主動權,她們往往不能自主地選擇她們的愛人。然而,下面這首山歌中的女子,不僅自己將愛情的主動權抓在了手裏,而且,大膽而又潑辣地主動要求男方向自己求愛。“一樹楊梅半樹紅,/ 你做男人膽要雄。/只有男人先開口,/女人開口臉會紅。”這種主動求愛的精神,是令一切都市中玩遮遮掩掩遊戲的淑女相形見絀的。下面一首山歌,女方表現得更爲大膽和直接,面對着有些羞怯的男子,女子進行了大膽地挑逗與鼓勵:“六月禾黄三月青/十八阿妹正年輕/你想收成快播種/ 哥想阿妹快出聲”可以説,這簡直就是一篇感天地動鬼神的愛的宣言書了。

  一般來説,客家情歌中女性的行爲表現出了較大的自由性。這些女子在心理上並没有男女之間誰優誰劣之分,他們可以在歌聲中自由表達着自己内心的真實情感,她們與男子共同享受着唱歌的樂趣,分享着生活的智慧與激情。正是因爲没有心理上的那種障礙,於是就有了“橄欖開花花攬花/阿哥欖上妹欖下(欖諧音攬,摟抱之意)/掀起圍裙等哥欖/等哥一欖就回家”那種大膽潑辣的歌唱,於是也有了趕集女與放牛郎之間那種嬉笑怒駡的快活的歌唱,她們就是在這種自由的歌唱中釋放了自己,也促成了男女關係向和諧的方向發展。

  3.山歌中形式與内容的和諧對話

  “和諧是矛盾同一性的表現形式之一,是表示事物發展的協調性、一致性、平衡性、完整性和合乎規律性的哲學範疇。”。〔4〕鳳崗客家山歌的演唱形式多種多樣,其中最主要的是獨唱和對歌。不同的演唱形式與不同的山歌内容之間形成了相互契合的關係,兩者之間是相輔相成的。

  獨唱又稱放唱。與獨唱這一演唱方式相適應的客家山歌的内容多是抒情,也有部分是側重於叙事的。不過這些叙事的山歌最終的落脚點還是爲了抒情的需要。而且在這些獨唱的山歌中,大多是爲了抒發演唱者自身的思想與情感。而無論是叙事或抒情的觸媒,都與日常生活的場景息息相關。如一個小伙子在採茶時看到滿山的茶樹上開滿了茶花,聞着茶花的清香,觸景生情,由花想到了自己心愛的姑娘,於是唱到,“山坡山凹茶樹多/清香茶花開滿坡/茶花幾時結茶籽/阿妹幾時嫁阿哥”。又如,一個十八歲的姑娘嫁給了一個三歲的小男孩,姑娘受到在精神上與生理上的要求受到了雙重壓抑。這種壓抑在現實中無法釋放,於是,藉助於山歌,姑娘表達了自己内心中最爲真實也是最爲急迫的願望: “十八嬌嬌三歲郎,夜夜要妹攬上床。睡到半夜思想起,不知是仔還是郎。八妹嫁三歲郎。朝朝夜夜抱上床。惹得老妹心火起,脚尖一踢見閻王。”從某種程度而言,這首山歌可以説是客家女子對男權社會進行挑戰的大膽的呐喊。

  人的思想感情不可能是單一的而是極其復雜的,而客家山歌值得我們特别加以關注的,正是它非常注意根據思想感情的類型、層次的區别采用了不同的歌唱形式。一般而言,表達比較復雜、宛轉、起伏的情感,客家山歌采納的是對唱的方式。對唱又叫駁山歌,它一般是由男女之間在野外隔山對駁,它是客家山歌中最出彩的部分。駁歌的形式較爲自由,只要不離題,一般唱者可以盡情發揮。與這種較爲自由的形式相一致,駁山歌的内容也十分豐富,現實生活中種種均可以進入其中。它可以是男女在野外互相交流着心中的情感,也可以是生活中人情來往的對答,還可以是不同的人發表對同一件事的不同看法和感受等等。例如,客家人非常熱情好客。熱情好客到何種程度呢?有一首山歌可以説明。“新買杯子圓叮噹,只因無托用手扛。阿妹斟茶畀(bi給)哥飲,不要怕我放砒霜。”俗話説,五裏一音,十裏一俗。以茶待客,是客家人的風俗。每當有客人來訪,好客的主人往往會熱情地將一杯茶雙手恭敬地遞到客人手上。這裏,值得我們特别關注的有兩點,一是扛茶給男客人的是女子,這説明儒家“男女授受不親”的訓誡在客家地區的影響是有限的。一是這女子不僅將茶扛給男客人喝,而且最後加了一句“不要怕我放砒霜”,這女子的大膽、豪爽以及那種半是挑釁、半是强迫的風風火火的氣勢,中國其他地區的絶大部分女子就只能自嘆不如了。在這種熱情如火的挑戰中,男客人不甘示弱,於是接着女子的歌唱到:“接嫂茶來領嫂情,茶杯照影影照人。連茶連杯吞落肚,十分難舍嫂人情。”在火熱的感情的影響下,男客人竟“連茶連杯吞落肚”,真不愧是個熱血漢子!一首歌,將客家女子的熱情、客家男子的豪俠義氣表現得淋漓盡致。作爲客家山歌中最爲精彩的一種形式,駁山歌在情歌中也是具有不俗的表現。在情感中,駁山歌主要是在男女雙方之間進行,兩人或是兩組之間鬥智鬥勇擦出愛的火花,如放排阿哥與打柴阿妹之間的情歌對唱。“嗨——阿妹,你下來呀——坐下來、聊下來,聊到兩人心花開,聊到鷄毛沉水底,聊到石頭浮起來。”“哎,阿哥—— 樹葉遮目看吾清,吾知阿哥是曼人(曼人:誰人之意),你是燈籠八只面,還是蠟燭一條芯(心)?”“哥是蠟燭一條芯(心),妹是火種放光明,蠟燭無火芯(心)冷冷,阿哥無妹孤零零。”這組對歌就是發生在客家青年男女之間,與其説兩人在對歌,不如説兩人在鬥智。男子表達情意時就開口不凡,藉助“鷄毛沉水底”,“石頭浮起來”兩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表達他願意與姑娘長相厮守的情懷。而姑娘也是聰明透頂,藉助擬物手法,探尋男子是“燈籠八只面,還是蠟燭一條芯(心)?”男子反應極快,不僅表達了自己的一心一意,而且,借“蠟燭無火芯(心)冷冷”比擬女子對於自己的重要性。

  通過對客家山歌進行生態美學的解讀發見,客家人在很早以前就具有了十分檏素的生態美學意識。客家人與自然和諧共存,將自然看作是與人平等的具有靈性的一種存在,在他們的山歌中人與自然是没有絶對的界限的,人是自然化的,自然也是人化的,兩者互相包容,友好的共存。在作爲客家山歌中重要的組成部分情歌中,表現出的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平等的意識,男人與女人之間並没有過分的受到封建禮教的束縛,他們在廣闊的天地裏自由的歌唱,分享着生活所給予的一切。這些特點都是在對客家山歌進行生態美學的解讀過程逐漸清晰地凸顯出來,而發覺客家山歌的這些特點對現代客家山歌的繼承與發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現在鳳崗等客家人生活的地方經濟發展迅速,人與自然、社會以及人與人之間的各種矛盾也日益的突出。我們在發展經濟的同時理應促進人與自然、社會以及人與人之間的和諧共存,并且使客家山歌在和諧的社會裏獲得更好的發展,受到更多的人的喜愛。這就是我們以生態美學知識觀照鳳崗客家山歌的真正本意。

  注釋:

  〔1〕本文所有引用的鳳崗客家山歌均是來源於鳳崗網(fenggang.gov.cn)文化版面中的“客家山歌”專題

  〔2〕季芳:《 論“人的自然化”與生態》,《 新鄉師範高等專科學校學報》 2007年 第3期

  〔3〕江暢:《 幸福與和諧 》,人民出版社 2005年版, 第569頁

  〔4〕李殿斌:《簡論和諧範疇》,《河北師範大學學報》1998年第4期

  (趙小琪:湖南人,武漢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道師,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與比較文學研究;柯巧玲:湖北人,武漢大學文學院研究生,主要從事世界文學與比較文學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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