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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谷老講革命


  1977年10月,我與劉國雄同志第一次到長沙拜訪了湖南省政協副主席穀子元同志,谷老當時還兼任中共湖南省委統戰部副部長,我們在統戰部穀老的辦公室裡,穀老熱情接見我倆,當時我們拿出了樂昌縣委的介紹信給穀老看,說明是爲了寫一個關於反映湘南起義的劇本,特意到湖南向革命老前輩瞭解當年湘南起義情況和朱毛井岡山會師情況的,同時作爲樂昌亦需要收集有關黨史、文史資料。穀老知道我們的來意,笑嘻嘻的說,你們來的正是好。1938年以前的湘南特委領導成員現在長沙的只有周裏同志和我兩個人了。我今年已經是70歲的老人了,而周裏同志則有76歲了,我和周裏都是衡陽第三師範的同學,他比我的年歲大幾歲,他的職位也比我高,我是1927年耒陽縣的共產黨員,參加了湘南起義,而周裏同志在井岡山朱毛會師時就是縣委書記,關於秋收起義軍與湘南起義軍會師的情況,要問周老比較清楚。但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些情況和你們講一講。

  湘南起義大部隊上了井岡山後,湘南各縣的工農武裝大大削弱了,而國民黨反動部隊和地主武裝進行了瘋狂的反撲,蘇維埃政權受到嚴重破壞,黨的組織不得不從公開轉爲地下。一些散在各縣黨的領導幹部不得不離開老家轉到湘粵邊境的樂昌、乳源、陽山一帶,有的以燒磚瓦窯爲生,有的以燒炭、挖煤爲掩護,有的則以木工、做小手藝身份糊口,繼續聯絡黨組織關係,後來在樂昌的坪石和乳源的梅花爲根據地開展活動,並上報湖南省黨的組織成立了新的湘南特委,上級派王濤同志前來考察。並由王濤同志任特委書記,李林同志任遊擊司令,我負責地方黨組織工作,並曾兼任宜樂縣委書記(即負責宜章和樂昌的黨務工作)。1931年1月,紅七軍從廣西來到宜章縣的逕口時我們派楊高林去聯絡,在梅花鎮的棉花壇,我代表地方黨組織到指揮部住地,受到鄧小平政委和張雲逸軍長的接見。並且接受軍部的任務,派農軍到冷水坑向紅七軍領取了一些槍枝武裝民衆。不久,敵人一個加強旅尾追而來,紅七軍在梅花墟擺開陣勢,迎頭痛擊敵人,這一場惡仗,打得敵人焦頭爛額,消滅來犯之敵上千人,而我軍亦傷亡慘重,死傷好幾百人,師長李謙就是在這次戰鬥中犧牲的,後由地方黨組織把他安葬在大坪楊家的石子壩。紅七軍轉到樂昌時,又遇到反動部隊的阻擊,在楊溪河展開激戰,第58團和59團一部份過了河,由鄧小平政委將部隊帶到了江西的崇義。張雲逸軍長所領導的後續部隊因受敵人炮火阻擊,無法過楊溪河,只得折回,沿大瑤山,湖洞小路,從武江九瀧十八灘的老爺廟下麵的水口過河,經天堂到樂昌的慶雲,在那裡作了短暫的休整。張軍長給了我們遊擊隊兩挺機關槍,並要求地方黨組織做好對紅軍傷病員的安撫和轉移工作,當時,慶雲也是我們湘南特委機關的一個落腳點,人民群衆和我們的關係良好。我當時請了兩個曾參加紅軍上井岡山的回鄉戰士做嚮導,爲紅七軍帶路。據說紅七軍將到江西的永新縣時,碰上國民黨陳光中師部隊的追擊,被張軍長領導的紅軍部隊打敗了。

1934年紅軍長征過樂昌,在坪石的湘南特委書記王濤隨大部隊長征了。不久,由周裏從井岡山經由湘南來到坪石,但任湘南特委書記,李林同志還是任遊擊司令。西安事變後,國共第二次合作,團結抗日,1938年王濤同志又從延安來,要遊擊隊下山,北上抗日,於是由李林帶隊參加了新四軍,編入警衛營。後來周裏同志調到省工委任書記,我也去延安了。這就是這段歷史大體情況。哦!周裏同志,已從北京回到長沙我先和他聯繫一下,如果方便,明早,請你們到省委統戰部接待室,我陪你們一起去探望周裏同志,好嗎?

  第二天早,穀老已安排小車,於是有幸拜訪周裏同志,聽他講井岡山的故事。

  我們在約四天時間,就北往武漢了。在向穀老告辭之時,一再邀請他老人家再回樂昌,到革命老區走一走,那裡老百姓經常談到您,講您的故事,非常想念您呢!

1978年初冬,穀子元同志在一位幹部陪同下,乘火車從長沙來到坪石鎮金鷄賓館,打電話給我們,我們立即組織了幾位同志前去接待,其中有我和劉國雄同志,還有原老坪石保和堂的霍明仁醫生,還有郭憲同志,請縣建築公司派了一輛小車,由甘司機開車前往坪石,在賓館拜見了穀老。當晚,還興致勃勃的到坪石鎮禮堂爲坪石鎮幹部講革命故事,進行革命傳統教育。

  第二天清早,按穀老安排,第一項任務是到革命老區皈塘、水口兩個大隊,去看望老區群衆。車至扳塘村就不坐車了,這個村都是李姓,湘南起義時,29團的樂昌獨立營營長李家泉就是這個村的,朱總司令的馬夫李二德又叫大嘴巴也是這個村的。地下黨樂昌縣委書記李光宗也是這個村的,號兵李家峰還健在,穀老來到這個村,一再講述老區的貢獻是很大的,反動派火燒皈塘,就是證明老區人民爲革命付出的犧牲代價,我們是永遠不能忘記的,許多老百姓聽到谷老來了,都紛紛出來迎接,有的請穀老到家裡坐,有的將家裡的花生,紅薯乾,也有拿酒出來的,整個村,一時沸騰起來了。穀老和鄉親們招手致意,穿街走巷和住家打招呼。當走到李遠高的家門口時,穀老走進了他的家。因爲,李遠高同志家有兩位烈士,一位是李遠高的祖父李傳楷,是樂昌民選縣長,因支持農軍而被國民黨反動派殺害的,一位是李遠高的父親李家源,他是上井岡山時紅軍29團的連長,在井岡山鬥爭中犧牲的烈士。而李遠高同志繼承祖、父輩遺志也於解放前參加了粵贛湘解放軍,作出了貢獻,現在任皈塘敬老院的院長,穀老對這個光榮家庭一再表示敬意。「惟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革命勝利來之不易呀!

  從皈塘村開始走路一直走到寨頭嶺穀老一邊吃紅薯乾,一邊和我們講故事,追憶那戰火的歲月。在竹崗山有個圓通庵,是遊擊隊的一個重要基地,因爲這是湘粵交界之地,地熱險要易守難攻。寨頭嶺離圓通庵近,遊擊隊活動方便。所以這些老地方,就要看一看。謝謝那裡的老戰士給我們的恩惠。

  從寨頭嶺到楊柳灣村,有十多裏的山間小路,也是當年的遊擊隊之路,穀老堅持要走這條路,我們只好順從穀老的意見,由幾個年輕同志先行,砍掉一些攔路荊棘,一路上,穀老身輕體健,有些地方遇上小溪,穀老一縱而過,而我們卻往往要摸著石頭過河。相比之下實感慚愧。

  到楊柳灣村,看望了幾戶老紅軍親屬,用茶點後,即向牛欄沖前進,也同樣,看了哪裡的老鄉,這一天,日麗風和,加上秋後,水稻收割完畢,田地乾爽。雖然走的是小路,山路,但聽穀老講已往,時間很容易過,當我們將到達坳丘村時,這個村的老老少少,還有附近京口村群衆,就從四面八方,來迎谷老,田中心,一時成了迎穀老的會場,有些老人哭了,有些老人又笑,總之,哭中帶笑,笑中有哭,百感交集,很難用言語來形容此中的情感了。

  在坳丘村停了下來,因爲穀子元同志的安排,必須在這裡用晚餐,並且在這裡住宿一晚,穀老來到山村後,家家都去看一看,表示對這裡的深深懷念,但是,沒有想到,在誰家吃晚飯的問題上卻發生了爭執。當時有三家人都拉著穀老的手,難解難分,一家是蕭英的家,蕭英是女遊擊隊員,蕭英的丈夫老李曾是湘南特委書記的通訊員,而蕭英的家婆是宜章人,年已95歲了,還到田裡來迎穀老。這第二家請穀老吃晚飯的是邱輝珍。邱家是穀老的三同戶,有一次敵人派軍隊追捕穀子元,穀老躲在邱家的小樓上,是邱輝珍的媽媽冒著生死掩護穀老脫了險,而邱輝珍卻被敵人抓去打屁股坐牢。這第三家拉穀老吃晚飯的叫李太生,是老遊擊隊員,也是編入新四軍而受過傷的老紅軍,李太生的夫人是南京人。三家拉吃飯怎麼辦,穀老稍思後決定,晚餐在蕭英家吃,因爲來坳丘,穀老住的第一家是這位95歲的老人收留的,後來是周裏同志的住戶。晚上就住在邱家,因爲沒有你媽媽的救助就沒有我今天的穀子元了,晚餐就吃你們的。明天早餐就到李太生家吃了。就這樣大家放開了穀老的手,個個都樂了。

  晚上,基本上通宵達旦,與老人們講過去的故事,有人說,穀老是這裡的活菩薩,記憶力過人,講得清清楚楚。

  次日,我們由甘司機開車到水口大隊,直驅梅花鎮,當時梅花區委書記沈文田同志,親自接待,在梅花,穀老著重講了湘南特委在大坪情況,以及紅七軍指揮部的地點,講到大坪楊家老區人民的貢獻,用了午餐後,又轉到慶雲的彎雷村停了下來,講了湘南特委也曾在大嶺背安營紮寨,這也應該屬於老區。

  接著驅車到宜章的楊梅山,那裡有一位公社領導是老遊擊隊員後代,我們把穀老送到他那裡。在湖南地境穀老訪問老區及事宜就請他負責了。

1979年5月,我與樂昌縣武裝部副政委邱雲同志去長沙訪問穀老時,碰上穀老工作很忙,那時全國少數民族代表參觀團來長沙,每天都有好幾輛大客車載著來參觀的人到各遊覽勝地去參觀。穀老說,我沒有時間陪你們專門講故事,但我可以請你們與參觀團一起到各地去參觀,坐位安在第二號車上的前兩個座位上,這是我們瞭解長沙的最好機會,這次,我們參觀團連續兩天,先後參觀了毛主席年輕時讀書的學校以及辦公的地方,桔子洲頭、嶽麓山、馬王堆漢墓女屍博物館、天心閣、湖南湘綉廠,因爲穀老和我們同在一個車上,所以一路得到他的關照,並且還給我們作了詳細的介紹,特別在嶽麓山上,當休息時,穀老還打了兩路拳,看他手腳靈活氣勢不凡,吞吐浮沉,很有章法,顯示出一位老人的文武才華。湘綉是中國四大名綉之一,而湘綉的最大特點是以綉龍、鳳、獅、松等大型圖案見長,同樣兼綉花鳥蟲魚。構圖獨特,巧奪天工,給人以美的享受,同時,又給人以精神上的鼓舞。所以穀老對我們參觀學習的安排,實在也給我們一個開闊眼界的機會。

1992年12月,穀子元同志從長沙直接來到樂昌,我陪他參觀古佛岩,並請這位85歲高齡的長者,坐碰碰車,老人非常高興,然後,觀看洞景奇觀,並在金龍送客的地方照相留念,穀老走路,毫不費力,上下石階,如履平地,穀老說:人老先老腳,所以走路是健康的第一要務。隨口吟出了這樣的詩句,詩雲:

  八十五歲未足奇,秋風紅葉世人知

  淡食勤勞天地闊,健康從不賴神醫。

  我當時,也奉和一首:

  八五高齡經歷奇,清風亮節衆人知,

  心底無私天地闊,登山猶有少年姿。

1994年初夏季節,穀老與郴洲的一位老同志同來樂昌,就住在谷安輝同志的家裡,因爲谷安輝同志的母親陳品英是井岡山紅軍醫院的護士,陳是桂東縣人,曾隨彭德懷的軍隊到達南雄,紅軍長征後,陳隨丈夫回到來耒陽。因穀老離開耒陽。轉到樂昌,故陳品英也來到梅花找穀老不到,失去了組織聯繫。陳品英在梅花定居。解放後在街道辦事處工作,一個偶然機會,在收音機裡聽到穀子元同志在長沙,於是,叫在部隊裡當兵的兒子谷安輝找到了穀子元同志,谷老也寫一封信給我,介紹了陳品英同志的情況,我亦把穀老的信轉給樂昌縣委領導同志,由民政部門酌情給予安置。所以這次來樂昌,他不住賓館而是直接住在老戰友的家裡。

  這次穀老來樂昌,還特地到了河南鎮的桂花樹下,看了他的另一個老戰友楊高林的親屬。穀老說:楊高林是樂昌農軍的一位有名的傳奇式的人物,在湘南起義和安置紅七軍傷病員都作出很大的貢獻。楊高林在樂昌、乳源、宜章都有一定影響,他地熟、人熟、交往廣泛,是一位特殊黨員。我們遊擊隊籌款子,靠楊高林去向地主老財下通知,有一次一家地主買通了一個神槍手持短槍來暗殺楊高林,當走近楊時朝他的胸前開了一槍,卻沒有打進去。楊高林眼疾手快,飛起一腳將那傢夥踢倒,順手奪過手槍,問那傢夥,想死還是想活,那傢夥連說想活,饒命。楊高林說:那好,你就去向你的主子說:楊高林有法術,槍打不進,不然就小心你的腦袋,後來,楊高林說,其實敵人使用的槍是一枝左輪,子彈打進他的一個銅質印盒裡,那子彈吃硬不吃軟,在他的印盒的印油上面睡大覺哩!

  穀老,慰問了楊高林的親屬,並且在他親屬那裡得了楊高林生前用過的手杖,帶回湖南作紀念。

  穀老此行,他已是87歲高齡了,但他卻念念不忘老戰友,以及革命老前輩的後代,除了到楊高林家外,還到郭憲和周東華家去探望,對他們的長輩以深切的懷念。穀老在將離開樂昌前夕,專來我家,送來一本紅書,書名叫《湘遊鬥爭史料匯編》,書中有王首道、蕭克、張平化、高文華、李立、伍紹祖等多位領導人的題詞。史料真實的記録了在解放戰爭時期,以穀子元同志爲湘南工委書記,並任湘南遊擊隊司令兼政委所領導的部隊發展壯大以及爲配合解放軍南下,解放湘南所作出的貢獻,我看了以後,深受教育,可沒有想到,穀老在這個時候還在學英語,穀老說:他有個兒子在美國找了一個美國姑娘作妻子,如果他們來看我,不懂英語,與兒媳怎麼談話,語言無法溝通,豈不叫人笑話。更沒有想到,此次來樂,成了最後的一次告別,後來,才知道在他95歲那年仙逝,但他的革命精神,將永遠留在人民心中,他的革命業跡同樣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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