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曾在《語文新論——〈語文研究〉15週年紀念文集》(山西教育出版社,1996)上發表了《粤西閩語音係及其内部差异》一文,從共時的角度討論了粤西閩語海康話的音係及其與電白話音係的差异。本文則從歷時的角度,將海康話音係跟中古音係作比較研究,總結出它的歷史音韵特徵,力求對閩南方言語音和漢語語音史研究有所貢獻。
一、 聲母的音韵特徵
1.雷州話有雙唇濁塞音聲母\[b-\],但讀\[b-\]聲母的字並非來源於中古的母字。 母字在雷州話中讀\[p-\](如“薄爬步牌備便别盤病罷”等)或\[p\](如“婆杷皮跑盆彭辟培勃曝”等)。雷州話中的\[b-\]聲母字主要來源於中古明母的陰聲韵和入聲韵字(如“磨馬買賣米梅猫密麥帽”等),輕唇音非(如“廢非否法發反奮方飛藩”)、敷(如“扶妃費泛紛芳妨仿訪佛”等)、奉(如“翡凡範犯煩伐防憤乏佛”等),還有個别字來源於疑(如“我外牛月”等)、雲(如“泳咏”等)和以母字(如“維惟唯役疫”等)。明微兩母字讀\[b-\]聲母,可能是由於鼻音成分的逐漸减弱而變成塞音的,即\[m-\]→\[mb-\]→\[b-\]。粤東閩方言也有相似現象。但非、敷、奉聲母和疑母、雲、以母字讀\[b-\]聲母,在閩南方言的其他點中確屬少見現象。雷州話讀\[b-\]聲母的這些非敷奉母字普通話都讀\[f-\]聲母。\[b-\]聲母估計是雷州話受北方方言的影響,在由雙唇音變唇齒音過程中産生的一種變异現象。雷州話没有走\[p-\](或\[p\])→\[pf-\](或\[pf\])→\[f-\]的道路,而是受北方方言的影響,把\[pf-\]、\[pf\](也許已經是\[f-\]了)念成了\[b-\]。
2.没有唇齒音聲母\[f-\],非敷奉母字文讀爲\[h-\]、或\[b-\]聲母,但白讀爲\[p-\]或\[p\]聲母。如:
非敷奉
\[p\] 斧脯飛分孵父吠肥佛房
糞反放縛馮飯釜
\[p\]敷紡蜂捧芳浮帆縫
明母字也有一小部分保留着重唇音聲母\[m-\],如“巫誣務霧微挽問物亡芒網”等。這與閩南方言的其他點一致,都是“古無輕唇音”的活化石。
3.知徹澄母字文讀爲\[ts-\]或\[ts\]聲母,白讀爲\[t-\]或\[t\],保留舌頭音讀法,這是“古無舌上音”的證據。如:
知徹澄
\[t-\]爹猪晝張帳茶箸除厨遲墜綢陳
着啄摘竹鎮長腸場丈仗直鄭重
\[t\]趁拆柱槌錘沉蟲
4.泥(娘)來日三母字有混讀現象,如:
泥(娘)來日
\[l-\]内鬧拈念佞你兒爾邇貳二而耳洱蕊
\[n-\]蓮廊榔量籃芮軟人瓤壤攘嚷
欖爛楝卵讓弱仍扔忍閏
來母和日母讀\[n-\]聲母的字幾乎都是陽聲韵字,從音理上講,跟韵母的同化有關。但古音有“娘日歸泥”之説,而泥來兩母閩方言又多相混,所以便有了這種\[n-\]、\[l-\]、\[z-\]三個音位區别分明,而泥來日母字混讀嚴重的特殊現象,這是語音的歷史演變的多向發展的現象。
5.中古精照兩組的讀音在雷州話中不分,都讀\[ts-\]、\[ts\]、\[s-\]。心邪、書禪兩母字也不分,除了大部分讀\[s-\]聲母之外,都有一些字讀\[ts-\]或\[ts\]。相反,船禪兩母字除了依規律讀\[ts-\]、\[ts\]聲母之外,則有不少讀\[s-\]聲母的。這與“船禪爲一,從邪非二”的説法可相印证。(參閲裴學海《古聲紐船禪爲一,從邪非二考》(載《河北大學學報》1981年第1期)、李新魁《論<切韵>系統中床禪的分合》(載《中山大學學報》1979念第1期)。如:
心邪書禪
\[ts-\]伺僧似祀巳寺書少水薯十上勺植
嗣飼袖習嬸叔舂成石蜀芍殖
\[ts\]醒須栖碎髓徐辭詞祠隨鼠試手樹市仇臣
瓷粹笑星粟囚尋象祥席攝深酬成誠
船母讀\[s-\]聲母的則如“示射神實順術述乘食蝕贖剩”等。
6.齒音組中幾乎每個聲紐中都有一兩個字讀舌尖塞音。如:
從心莊初祟生船書
\[t-\]層在蘸盾唇適
\[t\]塞窗鋤篩
聯繫到厦門話的“在唇”等讀\[t-\]、“塞窗鋤盾篩”等讀\[t\],潮汕話的“從在蘸詐滓鋤盾唇”讀\[t-\]、“塞窗篩鏟”等讀\[t\]的現象,雷州話的這種現象便不能視爲偶然。有學者認爲中古的章組字來自上古的塞音\[t\]組的細音\[tj\],(李新魁《潮音证古》(載《李新魁音韵學論集》,汕頭大學出版社,1997)因而章組字讀\[t-\]或\[t\]應是上古音的保留。那麽,上古來源一致的精莊組字也有讀\[t-\]、\[t\]的,是否精莊組字中也有個别字來自上古的\[t\]或\[tj\]聲母呢?我們認爲是有可能的。
7.疑母字多數保留\[-\]聲母,但有一些字讀\[z-\]聲母,如“御愚玉雅堯”等(都是齊齒呼非閉口韵尾字)。估計是雷州話受北方方言影響而丢失\[-\]聲母,但\[i-\]音開頭時前面摩擦較重,便與日母字合流而念\[z-\]聲母了。喻母字中也有念\[z-\]聲母的,道理與此相同。
與此相反,疑母字中有一些字念\[h-\]聲母,如“魚漁蟻瓦硯”等,厦門話、潮汕話也有此現象,可能是上古音的遺留。因爲上古音中疑母字跟曉匣母字互諧者屢見不鮮,如“堯”與“曉”、“敖”與“ ”(胡刀切)、“牙”與“呀”(許加切)、“虐”與“謔”(虚約切)、“午”與“許”等等。李新魁先生在分析潮汕方言的同類現象時説:“像魚蟻這一類字,上古音可能讀爲\[\]。後來,中原漢語失去塞音的成素,只存\[-\],在中古歸爲疑母;而潮語則是失去\[\]的成素,讀\[-\](群),再由\[\]變成擦音”\[h-\]。(李新魁《潮音证古》(載《李新魁音韵學論集》,汕頭大學出版社,1997)我們認爲,這種分析是有道理的。
雷州話的疑母字還有讀\[n-\]聲母的,如“驗嚴儼釅業迎”等(除“迎”之外,皆爲零聲母齊齒呼閉口韵尾字),可能是\[-\]聲母受\[i\]介音的影響而前化爲\[n-\]的。還有“我外牛月”等字讀\[b-\]聲母(除“我”之外都是合口呼字),可能是\[u\]介音促成了這種演變。這兩種現象都是雷州話獨特的語音演變,跟漢語語音史的規律性演變無關。
8.曉匣母字雷州話文讀基本不分,但白讀涇渭分明:曉母字讀\[k\],如“靴許(姓)吸郝霍藿夯馨罕”,没有讀\[k-\]的,讀零聲母的也只有“呼枵”兩個;而匣母字白讀主要爲零聲母(如“下胡湖乎鞋畫話後閑皖活黄學紅喉餡洪”)和\[k-\]聲母(如“猴厚滑猾縣降莖斛含寒糊行汗迥”),讀\[k\]聲母的也只有“潰航杭”3個。這種現象揭示了曉匣母字與見組字、匣母字與雲母字的特殊關係。李方桂先生認爲曉母字主要來自上古的\[kj\]、\[g\]、\[gj-\]等送氣塞音聲母,而匣母則主要來自上古的不送氣濁塞音\[g-\]和\[gw-\]。(李方桂《上古音研究》第18頁(商務印書館1980年版),並參閲李新魁《上古音曉匣見溪群説》(載《學術研究》1963年第3期)。
9.喻三母字雷州話有讀\[h-\]聲母的,如“盂雨園遠暈王姓雲域熊雄”等字,而且都是陽調字,而喻四母字却一個也没有。這顯示了喻三喻四母字合併前的不同,並爲“喻三歸匣”之説提供了佐证材料。
10.“ 奉定澄從群邪船禪崇群”諸濁母字都分化爲送氣和不送氣聲母,分化的基本條件是:平聲讀送氣,仄聲讀不送氣。但相反的例外字也有不少,具體統計數字如下:(本表所統計的字來自中國社科院語言研究所的《方言調查字表》(商務印書館1981年版)濁聲母平聲字念送氣的有198個,念不送氣的有66個;仄聲字念不送氣的有267個,念送氣的只有50個。這種比例跟厦門話和潮汕話都比較接近。(參閲周長楫《再論古今濁聲母在厦門話的分化》(載《第二届閩方言學術討論會論文集》,暨南大學出版社1992年)、林倫倫《潮汕方言聲母與中古音係聲類的比較研究》(載《潮學研究》第一輯)。
二、韵母的音韵特徵
1.果攝歌、戈韵字文讀爲\[-o\],白讀爲\[-ua\]韵母,如“拖歌舵大、惰騾破磨”等。止攝支韵的“奇騎 寄企蟻”白讀爲\[-ia\]韵母,“紙徙”等字白讀爲\[-ua\]韵母。這些字上古多屬歌部字(還有“蛇”字也讀\[tsua\])。音韵學界對上古歌部有比較一致的看法,認爲其主要元音應是開口度較大的\[\]。雷州話的這些材料,無疑是歌部古讀\[\]的最好證據。
2.遇攝合口的一等模韵文讀爲\[-u\],白讀爲\[-eu\];三等魚、虞韵則文讀\[-u\]、\[-i\]參半,白讀爲\[-eu\](如“脯斧雨霧芋”等),爲\[-iu\](如“須樹”等),這反映了模韵字和虞韵字在上古的不同來源。模韵字上古屬魚部,主要元音從\[0\]經魏晋南北朝的\[o\]再發展爲中古的\[u\]或\[ou\]。雷州話中模韵字文讀爲\[u\],白讀爲\[eu\]正與此相合。而虞韵字一部分屬上古的魚部(如“雨夫甫斧”等),一部分則屬上古的侯部(如“樹輸儒雛”等)。侯部在上古的讀音爲\[o\]。從侯部來的虞韵字後來變爲\[io\],又變爲\[iu\]。雷州話虞韵字白讀爲\[-eu\]或\[-iu\]韵母,正好是這些音上古不同來源的見证。
3.蟹攝一等泰韵的“貝”,雷州話讀爲\[pue\],“大帶蔡”韵母均爲\[-ua\];二等佳韵的“柴罷”韵母爲\[-a\],“債”字韵母爲\[-e\];均不帶\[-i\]韵尾。上古的支部是單元音韵母,直到漢魏時仍未産生\[-i\]韵尾。據羅常培、周祖謨先生的研究,“柴”字直到唐代仍可與“荷、華、花”等字相押,可見那時還未産生\[-i\]韵尾。(參閲羅常培、周祖謨《漢魏南北朝韵部演變的研究》(第一分册)(科學出版社1958年)。至於泰韵中的“大帶蔡”等字,上古可能屬於一種帶有喉塞音韵尾\[-a1\]的次入韵,後來發生了\[a\] -→\[a\]-→\[ai\]的演變。雷州話讀\[-ua\]保留的正是其中間階段的讀音(其\[u\]介音可能是由於韵母的開口度較大而導生的,跟歌韵字讀\[-ua\]的道理相同)。
4.止攝開口三等支韵的“知篩”、脂韵的“眉梨獅屎指利”和之韵的“滓柿使駛”,雷州話讀\[-ai\]韵母,也反映了上古這些字的讀音。上古支部的主要元音可能是開口度跟歌部接近的\[a\],因而上古文獻中多有歌支相押的例子,特别是老莊及《楚辭》等作品。西漢之後,歌支相押的例子就更多了,魏晋南北朝以後,支韵字産生了\[i-\]介音,才與歌部分離,轉與脂皆韵等相近。因而,一些支韵字以\[a\]爲主要元音,正是古音的遺留。脂韵的這些字上古則屬脂部,脂部上古的主要元音也是開口度較大的\[a\]或\[\]之類。之韵與 韵上古都屬之部,既然後來分化出來的 韵字韵母爲\[-ai\],那麽,中古的之韵中有些字雷州話也讀爲\[-ai\]韵母,便在情理之中了。
5.效攝文讀一二等豪肴韵字不分,都是\[-au\]韵母(二等字有一些讀\[-iau\],如“交校教孝”等),三四等宵蕭韵也一致讀\[-iau\]韵母。但白讀却涇渭分明:一等豪韵爲\[-o\],如“毛刀槽篙抱倒討稿好報桃寶保嫂”等;二等韵爲\[-a\],如“泡猫膠敲飽炒吵絞教巧咬攪搞”(例外字只有一個,豪韵的“早”字讀\[tsa\])。三四等宵蕭韵白讀爲\[-io\],如“燒橋腰摇少、跳尿叫挑糶”等。這種白讀一、二和三、四等區别分明的現象是閩南方言的共同特點之一。(參閲張振興《閩南方言的比較研究》、周長楫《論中古豪韵閩南方言的讀音》(均爲“海峽兩岸閩南方言學術研討會”論文,1994年10月,厦門大學)。除了説明古人分等本來就有所依據之外,更可珍貴的是各等白讀音都没有元音韵尾,使我們更加相信效攝字在中古以前可能就是没有元音韵尾的。如果依王力先生《〈詩經〉入韵字音表》的擬音,宵部主要元音爲\[Ο\]:一等字爲\[Ο\],二等字爲\[eΟ\],三等字爲\[iΟ\],(參閲王力《〈詩經〉韵讀》第114-115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則與今天的雷州話讀音十分接近(二等字因受\[e\]介音的影響而變爲\[a\])。
6.流攝三等尤韵的“浮牛婦負阜久臼舅富舊有”等雷州話讀\[-u\]。這些字主要來源於上古的之部和幽部。之部中的尤韵字,李方桂先生認爲是之部中所包含的中古之部的“合口”音。李新魁先生將其擬音爲\[jw/\],而幽部則擬爲\[u\]。(參閲李新魁《漢語音韵學》第351頁(北京出版社1986年版)。現在讀爲\[-u\]是\[\]受圓唇聲母的影響而變爲\[-u\],\[\]的過渡音消失便成爲\[-u\]了。漢代以後,這些字才合流到幽部尤韵去。雷州話則保留了此前的讀音。
7.咸深兩攝字雷州話基本上保留閉口韵尾\[-m/-p\],只有唇音字“凡帆泛範犯、法乏、貶禀品”等讀成\[- /-k\]韵尾。奇怪的是,入聲屋韵三等的“竹叔肉”三字,還有梗攝四等錫韵的“寂”字在雷州話中讀\[-ip\]韵母,與緝韵的字相同。這4個字上古都在覺(沃)部。不少音韵學家認爲,中古的冬韵字上古歸侵部,而上古的覺(沃)部字可能也是從緝部裏分離出來的。雷州話的這4個字,可以爲上述説法提供活化石式的佐证。
8.山攝一等寒桓韵字文讀開合分明,寒韵讀\[-a\],桓韵讀\[-ua\]。但白讀却混在一起,都讀\[-ua\],如寒韵的“鼾寒鞍散傘炭爛案肝”和桓韵的“盤官伴滿管半碗换搬潘瞞”等,不少先生主張“寒桓不分”,雷州話的白讀音便爲他們提供了證據。
9.宕攝一等唐韵文讀爲\[-a\],三等陽韵爲\[-ia\]。但白讀唐韵爲\[-o\],如“湯堂唐塘糖郎廊倉當鋼缸康糠行燙 ”等;陽韵爲\[-io\],如“凉量槍墻張傷香羊楊象向”等,也有讀\[-o\]的,如“長裝瘡霜腸央秧床”等。還有陽韵合口的“望”字和江攝二等開口江韵的“巷扛講”等字也都讀\[-o\]韵母。宕江兩攝的入聲字主要元音也都是\[o\]。
與此相反,通攝東冬鐘韵字文讀爲\[-o\]或\[-io\],但白讀爲\[-a\],如東韵一等的“東同銅籠聾叢葱工桶送”、三等的“馮蟲夢”、冬韵的“冬膿鬆”和鐘韵的“蜂重縫共”等。
由此可以推測:中古以前的某個時代,東陽兩部字的主要元音肯定很接近,而且很可能是圓唇元音。東陽合韵的現象在《詩經》中能找到,在《楚辭》及老莊著作中更不少見。到了漢魏時代,便更普遍。孔廣森《詩聲類》雲:“自漢魏之間,魚侯溷合爲一,東陽遂亦溷合爲一,似《吴越春秋》、《龜策傳》往往有之。”羅常培、周祖謨也指出:兩漢時“東部跟陽部叶韵的很多”,而“《淮南子》和《易林》東陽合韵的例子特别多”。(參閲羅常培、周祖謨《漢魏南北朝韵部演變的研究》(第一分册)(科學出版社1958年)。也許,雷州話的讀音,正好反映了兩漢時代的讀音。
10.梗攝中的三等庚清韵、四等青韵字白讀均有讀\[-ia\]韵母的,如庚三的“兵坪命鏡驚擎”、清韵的“名精情聲贏成城領正請”和青韵“庭鼎聽”等。青韵還有“瓶釘鈴”等字讀\[-a\]韵母。庚三的“兵坪鏡兄京行”等字上古屬陽部,清青韵字屬耕部,耕陽兩部字上古讀音很接近。主要元音開口度也較之現代要大,很可能是\[a\]或\[\]之類。因而梗攝字以\[a\]爲主要元音,也是古音的遺留。
11.咸山臻宕江梗曾通各攝中的不少字,雷州話都讀成陰聲韵,如咸攝的“擔柑籃三膽欖敢橄(談)、餡(咸)、衫(銜)”讀\[-a\],山韵的“鼾寒鞍散傘炭爛案肝(寒)、山(山開)、晏(删開)、煎綫(仙開)”和“盤官伴滿管館半碗换潘瞞(桓)”等讀\[-ua\],“閑揀間襇(山開)、蓮千先肩繭(先開)、斑扳板版(删開)”等讀\[-ai\],“棉錢箭扇鮮(仙開)、天年燕見硯(先開)”等讀\[-i\];山攝“鑽酸斷卵蒜算(桓)、全磚軟穿(仙合)、園飯遠(元合)”、臻攝“門村蹲本忖昏褪(魂合)、問聞(文合)”讀\[-ui\]和宕攝的“湯堂郎倉當鋼缸康行(唐開)、長裝瘡霜腸央秧床(陽開)、望(陽合)”、江攝的“巷扛講(江開)”和梗攝的“影(庚三開)”等字讀\[-o\],宕攝的“凉量糧墻張場强羊香唱蔣相”(陽開)等讀\[-io\];梗攝的“彭撑生猛硬盲(庚二開)、棚耕(耕開)、平柄病(庚三開)、井性姓鄭(清開)、星醒(青開)”等字讀\[-e\];山攝的“關(删合)”和梗攝的“横(庚二合)”讀\[-ue\];梗攝的“兵坪命鏡驚擎(庚三開)、名精情聲贏成城領正請(清開)、庭鼎聽(青開)、兄(庚三合)、營(清合)”等字讀\[-ia\]。這種現象看起來貌似奇异,但如果跟厦門話、潮汕話比較起來,便很清楚地可以知道,這是由於鼻音韵尾弱化爲鼻音成分(加在元音之上)、鼻化成分再减弱直至消失,陽聲韵字便成了陰聲韵。這個問題我在另一些文章裏已有詳細研究,這裏就不贅述了。(詳見拙文《從雷州話看漢語入聲失尾、陽韵轉陰的途徑》(載《雷州師專學報》1991年第1期)、《閩方言在廣東的分佈及其音韵特徵的异同》(載《中國語文》1994年第2期)。
值得一提的是山臻宕三攝合口字讀爲\[-ui\]韵母,這些字在潮汕話中的主要元音爲\[\]或記作\[\]、\[\],潮陽、揭陽、海豐有的元音弱化,最後消失,變成聲化韵母\[\]。由此可見這些字中的主要元音之弱。在雷州話中,這些字的主要元音由於受\[u-\]介音的影響,逐步高化爲\[i\],而且只成了韵尾。
三、 聲調的音韵特徵
1.雷州話有8個聲調,與古四聲的對應情况如下表。
表中的“/”代表符合語音對應規律的對應,列出數字的基本上是不符合規律讀法的字數;濁聲母去聲字因爲情况較復雜,全部列出。
古四聲
雷州八聲
陰平陽平陰上陽上陰去陽去陰入陽入
平
清/711041
濁2/122
上
清/2157
次濁16/814
全濁2/410
去
清111139/222
濁5815101269811
入
清150/4
濁30439/
從上表看來,有如下幾點值得探討:
1.例外字在各個調類中都出現,其産生的主要原因有二:一是《廣韵》有兩個反切,雷州話只有一讀,結果便合二爲一了;二是聲旁類化誤讀所致。但這些字在各類中爲數不多,没有研究價值。
2.古濁聲母去聲字在雷州話中主要分化爲陽上、陽去和陰平。從300個調查字中統計,雷州話讀歸陽上的有126個,占42%,如“下互護會係助事狀彈電定内”等;讀歸陽去的有81個,占27%,如“遞逗宙仲電雁厲麗浪務”等。這種現象跟粤東閩語——潮汕方言非常接近,在同樣300個例字中,潮汕方言有145個讀陽上,幾近一半。除上舉雷州話各例外,還如“卧下助住具第備睡站建暮互厲泪冒”等,潮汕方言皆讀陽上。這種“濁去讀陽上”的現象我們雖尚未找到其原因,但它却促使我們推測在中古音之前,可能已經發生過類似中古以後“濁上變去”的演變。也就是説,在《廣韵》的濁聲母去聲字中,有不少便是上古的濁上字。到了《廣韵》時代,它們已歸入去聲了。但是,在保留上古音特點頗多的廣東閩語中,它却仍然呆在上聲裏,没有發生“濁上變去”的演變。再聯繫到南澳島上的雲澳話等閩語陽上陽去合一的現象,我們甚至還可以進一步推測,濁上和濁去上古本爲一類,後來才發生“濁上變去”的。而且,“濁上變去”還是分期分批進行的。
3.濁聲母去聲字中,有58個讀陰平,如“大鵝外駡賣妹夢畫字”等。此種現象,在福建的漳平、大田、廣東的遂溪、中山三鄉、海南的文昌、板橋話等閩語中也存在。但這些閩語點都“處於閩語的邊緣地區、過去交通閉塞地區,或遠離閩語中心地帶的零散分佈點”,而處於閩語中心地帶的福建沿海地區(如福州、厦門)、廣東東部沿海地區(如潮州、汕頭)、臺灣省境内,都没有發現此種現象。因而張振興先生認爲“它可能跟某些非閩語方言的古今聲調演變有關”。(參閲張振興《閩方言濁去今讀陰平調的現象》(載《第二届閩方言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廣東省中山市三鄉閩語》(載《方言》1987年第1期)、馮成豹《海南省板橋話的語音特點》(載《方言》1989年第1期)。我們認爲,這種推測是有道理的,但尚需有毗連的兄弟方言的同類現象作佐证才能够最後定論。
4.入聲字雷州話基本上按聲母的清濁分化爲陰入和陽入,但有39個濁聲母字讀歸陰入,如“乏伐濁宅奪狄帛蝕植軸”等。最有研究價值的是古清聲母入聲字有50個讀歸陽去,而濁聲母入聲字有30個讀歸陽上,如“搭塔托鐵册甲憶擦八殺”和“臘蠟葉潑活學月席食麥”等。這些入聲字失去塞音韵尾後讀歸陰聲韵,通常是保留入聲的主要元音,調值由促變舒,並歸入調值相近的舒調中。陰入原調值爲5,故陰入字失尾後歸入調值爲55的陽去;陽入調值爲21,故失尾變舒後歸入與22接近的陽上33調。
另外,入聲失尾的這80個字,在潮汕話中均只保留喉塞音韵尾\[-1\],而不讀\[-p\]、\[-k\]等韵尾。如:
塔托鐵甲册郭八渴
雷州 ta55to55ti55ka55tse55kue55pio55kua55
潮汕 ta12to12ti12ka12tse12kue12poi12kua12
臘笠活泊匣藥碟熱
雷州 la33loi33uq33po33tsa33io33ti33zua33
潮汕 la15loi15ua15po15tasio15ti15zua15
\[- 1\]是一種弱化的塞音韵尾,是入聲韵尾走向消失的中間狀態。如果把兩者聯繫起來,我們便能够清楚地歸納出一條入聲消失的演變公式,那就是:
林倫倫(韓山師範學院院長,教授。)
(本文原載《語文研究》1998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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