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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戰思維與兩岸關係

  一、兩岸“走出冷戰”是大勢所趨
  
  在未來一段長時期内,台灣海峽兩岸之間的矛盾、爭端甚至某種程度的對抗不可能完全消除,從這重意義上講,兩岸關係在可見的未來仍將是一種對手之間的關係,這雖然令人遺憾,但又是無法迴避的現實。
  
  既然兩岸不幸還要長期面對這“互為對手”的現實,我們思考台灣問題的出發點,就不僅僅是要尋求從根本上化解分歧的方案,更要在目前尚無化解分歧的良方時,先設計一種框架,使雙方雖然互為對手,但是仍可以相處、相交、相助、直至最後能携手邁向雙贏。
  
  縱觀人類歷史,對手之間無外乎三種相處模式:第一種是熱戰模式,其鬥爭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最普遍、最常用的手段即訴諸武力消滅或瓦解對方的抵抗能力,使對方徹底臣服於己。兩岸當年你駡我是“匪”,要“戡亂”;我斥你是“賊”,要“解放”,就屬於這種熱戰模式。而今大陸主張“和平統一”,台灣也早宣佈了“終止戡亂”,可見雙方都認為熱戰模式不可取。
  
  第二種是冷戰模式,它排除了直接訴諸武力在戰場上解決問題的方式,代之以報章雜誌上充滿敵意的互相指責、經貿交流上的嚴密封鎖、以及秘密的“間諜戰”和在對方内部扶植反對勢力的“代理人戰”,最終目的則是要迫使對方接受己方的價值觀、社會制度與政治、經濟制度。
  
  自1979年起,大陸提出“一國兩制”方針,允諾台灣在統一後仍舊保持其社會制度、經濟制度不變,實行高度自治,北京不干預台灣的内部事務。“一國兩制”方針的提出,標誌大陸在求解中國統一問題的心路歷程上已經摒棄了“冷戰”的思維模式。台灣當局也從1986年以後陸續採取了一些旨在改善兩岸關係的措施,如允許台灣民眾經由第三地回大陸探親、旅遊,開放兩岸民間文化、經貿交流,成立“國統會”和“海基會”,把“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的“三不”方針改為願意接觸、鼓勵交流、準備談判……等等,説明台灣當局也曾力圖使其大陸政策的走向與“告别冷戰”的時代趨勢合拍。
  
  但是,台灣當局仍然沒有放棄對大陸搞“和平演變”的企圖,像“間諜戰”、“文宣戰”之類的“冷戰行徑”也仍在一定範圍内沿用,用行政手段强行封阻兩岸經貿交流的“戒急用忍”政策更使人有“恍如昨日”之感……凡此種種,造成今日的兩岸關係雖距六、七十年代已有相當程度的改善,但從總體論仍未脱出冷戰的巢臼。
  
  而冷戰同熱戰原本沒有不可逾越的界限,處於冷戰格局中的雙方,在矛盾漸趨激化而又看不到緩解希望的情況下,必然不約而同地走上整軍備戰的道路。台灣近年來加緊向外國購買先進武器和大陸1995~1996年在台灣海峽舉行的大規模軍事演習,顯示雙方重蹈熱戰覆轍並非完全不可能。
  
  經過1995~1996年的海峽危機,兩岸乃至美國都認識到在台海重啟戰端對有關各方都是巨大的災難,而為了避免熱戰,就必須走出冷戰。也只有“走出冷戰”,才能順應“和平與發展”的世界潮流、才能順應兩岸民心!那麼,兩岸如何“走出冷戰”?
  
  二、以“棋戰”作為統一以前兩岸相處的過渡模式
  
  在今年1月香港《中國評論》創刊號上,筆者曾提出從冷戰結束到現在、乃至今後數十年間,國與國之間、地區與地區之間、甚至一國内部對立的兩大或幾大政治勢力之間,將在一種既不同於熱戰時代,也不同於冷戰時代的新型關係架構中共存,其特點類似棋手博弈時的關係:就紋枰上的較量而言,雙方是爭輸贏寸步不讓的“敵”;但大家坐到一起切磋棋藝,使彼此都能享受到下棋的樂趣、提高下棋的水平,又是能共同獲利的“友”。這樣的新型關係架構,筆者稱之為“棋戰”。
  
  在棋戰中,對抗與較量仍然存在,勝負輸贏也仍然存在。但與熱戰和冷戰相比,棋戰具有兩大特點:
  
  (一)熱戰和冷戰是以敵意與猜忌為前提,而棋戰則以互信和守規為前提,彼此都相信對方會遵守遊戲規則,也都期待對方不會因為輸了一著棋就翻臉掀桌子。
  
  (二)熱戰和冷戰是以消滅或搞垮對手為目的,而棋戰則以雙方都能“獲利”為目的,雖然輸棋的一方也會心情不快,但畢竟還是可以從下棋中享受到樂趣。
  
  以這樣的觀點來思考兩岸關係的未來走向,筆者認為,從現在到中國完全統一的那一天到來,將有一個為期數十年的過渡階段。在這一過渡階段之中,兩岸將逐步從“對手”關係轉變為“一家人”的關係,轉變的途徑是先走出“熱戰”與“冷戰”的陰影,進入第三種模式即“棋戰”的境界。
  
  在1995年春節發表的《關於推動祖國統一進程的八項主張》和1997年9月發表的《中共十五大政治報告》中,江澤民主席代表中國政府向台灣當局反覆呼吁:“……作為第一步,海峽兩岸可先就‘在一個中國的原則下,正式結束兩岸敵對狀態’進行談判,並達成協議;在此基礎上,共同承擔義務,維護中國的主權和領土完整,並對今後兩岸關係的發展進行規劃。希望台灣當局認真回應我們的建議和主張,及早同我們進行政治談判。在一個中國的前提下,什麼問題都可以談。只要是有利於祖國統一的意見和建議,都可以提出來。祖國統一的問題,應當由兩岸中國人自己解決。”
  
  如果用棋戰理論來解讀這段話,可以悟出以下幾層涵義:
  
  (一)原來北京的設想是兩岸一開始談就要直接談統一問題,這可以説是“畢其功於一役”的思路。到“江八點”則變成“分幾步走”的思路,第一步不是談統一問題,而是在一個中國的原則下先談結束敵對狀態的問題。“第一步”與“第二步”之間、即結束了敵對狀態但又尚未統一之前的時段(可能也要長達幾十年),就是“過渡階段”。
  
  (二)“過渡階段”雙方共同遵守的遊戲規則,就是“一個中國”的原則和雙方關於結束敵對狀態協議所規定的條文。換言之,雙方簽定結束敵對狀態的協議,就標誌兩岸進入“棋戰”境界。到中國完全統一的那一天,兩岸真正變為一家人,“棋戰”即告結束。所以“棋戰”是過渡階段的“過渡模式”。
  
  (三)在“棋戰”階段,由於尚未統一,兩岸各有各的政權架構,也就仍然會有矛盾、爭端、較量乃至對抗,這是“棋戰”中“戰”的一面,最終總是要決出勝負來的。但還有另外一面,即“江八點”所主張的“雙方共同維護中國的主權和領土完整,並共同對兩岸關係的未來進行規劃”,既然是“共同”,也就不存在“以大吃小”的問題,同時也意味著必然要給對方的實體地位以某種程度的承認;通過“共同維護主權、共同規劃未來”這兩個“共同”,也就必然産生第三個“共同”,即“共同獲利”。
  
  現在台灣當局的領導人也認為有必要告别熱戰模式和冷戰模式,所以曾數次表示要重視結束兩岸敵對狀態或簽定兩岸和平協議的問題,並一再强調要追求兩岸雙贏的結局。但是在“遊戲規則”和“共同獲利”的標準問題上,兩岸卻存在嚴重的分歧,兩岸關係無法轉入“棋戰”模式的真正障礙也在於此!下面就讓我們圍繞這兩個問題來探求化解之道。
  
  三、以“一個中國·存同化異”作為兩岸棋戰的遊戲規則
  
  在以往四十多年間,“一個中國”的原則始終是兩岸共同遵守的遊戲規則,至1992年台灣制定《國統綱領》時依然如此。但此後台灣當局就漸漸背離“一個中國”的原則,向“階段性兩個中國”的方向滑墜,至1995年6月李登輝訪美,終於引燃了危機的導火索,使兩岸關係急轉直下。經過兩年多的反台獨、反分裂鬥爭,台灣當局在各方壓力下,被迫於1996年末至1997年夏對“一個中國”提出幾種新説法,如“主權共享、治權分立”、“一個分治的中國”、“台灣加大陸等於一個中國”……等等。北京注意到台灣當局的這種新變化,乃於去年九月的中共十五大上再次向台灣伸出和解之手,台灣當局也採取了一些回應措施,使海峽兩岸間出現一些緩和的跡象。然而就在這“乍暖還寒”的時候,台灣方面又在“一個中國”這一關鍵問題上縮了回去,强調“兩岸談判不得預設前提”,實際是仍然拒絶將“一個中國”確定為處理兩岸關係的根本原則。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當今台灣當局已經把攻防的重點轉移到“各自表述”的問題上,即在籠統意義上並不直接挑戰“一個中國”,所堅持的只是反對“中共定義的一個中國”,聲稱“中共講的‘一個中國’即中華人民共和國,台灣如接受就是投降”,通過這些歪曲的宣傳,台灣當局就從反對“一個中國”的負面角色變成了維護“各自表述”的正面角色,從而得到島内民眾的支持,並把兩岸“談不成”的責任推給大陸。
  
  從“棋戰”的角度考慮,問題的焦點並不在於是否同意“各自表述”,而是必須讓雙方所表述出來的内容有所交集,這才能形成對雙方都有約束力的遊戲規則。如果脱離“必須有所交集”這一點來談“各自表述”,勢必表述出南轅北轍的兩套説法,遊戲規則仍然建立不起來,“走出冷戰”也就只能是空談。所以北京不能同意“各自表述”的提法。
  
  但在另一方面,一些台灣朋友解釋説:在目前的國際格局下,如果只講“一個中國”,國際上普遍認為是指中華人民共和國,這當然對台灣不利;所以台灣要求在“一個中國”後面再加上“各自表述”四個字,以顯示台灣所説的“一個中國”不等於中華人民共和國,這絶非過分的要求。對於台灣方面的這層考量,其實北京是充分理解的。“江八點”建議“兩岸可先就‘在一個中國的原則下正式結束兩岸敵對狀態’進行談判,並達成協議……”,這裡講的“一個中國”,顯然不包含要求台灣承認一個中國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意涵,否則雙方就不必要談結束敵對狀態的問題,而是直接談統一方案的具體落實問題了。“江八點”還提出“在‘一個中國’原則下,什麼問題都可以談”,北京有些接近決策層的人士曾解釋説包括國號、國旗之類的問題也可以談,這也足以説明在現階段,北京要求台灣接受的“一個中國”原則不包含承認“一個中國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意涵。
  
  然而,上述“江八點”中的“微言大義”,要讓台灣的一般民眾理解畢竟有困難,加之島内有些人故意混淆視聽,就造成許多台灣人仍然認為講“一個中國”就等於承認“台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部分”,北京反對“各自表述”就是“不讓台灣有自己的聲音”,以致有些本來堅持“一個中國”原則的人,也去附和當局關於“兩岸談判不得預設前提”的主張。
  
  為了化解台灣民眾的疑慮,更為了使“一個中國”原則能真正成為拉近兩岸的紐帶而非横亘在兩岸之間的障礙,筆者建議以“一個中國·存同化異”這八個字作為兩岸結成棋戰夥伴的遊戲規則,具體説明如下:
  
  (一)“各自表述”可能表述得全然不同,所以北京不能接受。而“存同”則表示兩岸對“一個中國”問題,原來曾有共識、有交集,這是兩岸關係能健康地向前發展的基礎,有必要將其確定下來即“存”下來,以作為對雙方都有約束力的規範準則。
  
  (二)台灣堅持“各自表述”無非是要表達雙方在“一個中國”問題上有歧見,把“化異”二字加進來,即可表示出雙方有不同的見解。同時“化”字也表達了雙方要把分歧點逐步“化”掉的願望。
  
  (三)台灣當局曾宣稱“一個中國是將來時,是指兩岸共同追求的過程”。而“存同”則表明“一個中國”絶非“將來時”,而是“現在時”,是現存的、被國際社會普遍尊重的亞太地區政治秩序的一部分。“化異”也不僅僅是“將來時”,更應當是“現在進行時”,當然,“化異”是一個漸進的過程。談判本身就是“化異”的主要形式。
  
  (四)李登輝曾有“兩岸要求同化異”的説法。而今筆者把“求同”改為“存同”,是因為“求同”意味著現在還沒有“同”,只是要追求“同”。而“存同”則表示原本就有“同”,雙方不僅要共同追求統一即“求同”,而且當務之急是“存同”即共同維護“一個中國”的原則。
  
  至於具體要“存同”的内容有哪些?錢其琛副總理在今年1月26日的重要講話中已表述得很明確:在兩岸關係領域,在祖國完全統一之前,“一個中國”的原則主要是三點内涵:(1)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2)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3)中國的主權與領土完整不容分割。
  
  請注意,上述三點並不包含要求台灣馬上承認一個中國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意思。以往四十多年間,兩岸曾經在尖鋭對立的局面下不約而同地維護了這三個要點。至今為止,包括美國在内的世界上絶大多數國家,也都同意這三個要點。因此,所謂“存同”,其實只是要維護兩岸間原有的共識,而非要求台灣當局接受什麼新觀點,更談不上“中共把其單方面解釋强加於人”。
  
  總之,在“一個中國”後面再加上“存同化異”四個字,既能達到“各自表述”的效果,又能防止“各自表述”演化至完全沒有交集的程度,所以筆者認為用這八個字或許能拉近雙方立場。當然,我們不要忘記台灣島内的的確確有那麼一批根本就敵視、反對“一個中國”的人,在這類人手中,“各自表述”本來就是用來當背離“一個中國”原則的擋箭牌。“存同化異”對於這類人而言是不會起什麼作用的,如果説有作用的話,則在於揭露出他們維護“各自表述”是假、反對“一個中國”是真的本質。
  
  四、如何理解兩岸“棋戰”中的“共同獲利”
  
  一位台灣朋友曾對我説:“你的棋戰理論對國際關係或許適用,但不適用兩岸關係,因為説到底你們還是要消滅中華民國。換言之,你們不僅要贏棋,而且要殺死棋手,如此誰敢同你們結成‘棋戰模式的對手’”?
  
  這位朋友提出的問題,可以説是兩岸分歧中最核心、最本質的問題,事實上,如果能就這個問題給出一個讓台灣滿意的答案,統一也就指日可待了。用棋戰思維來尋求這個問題的解,可以分為兩個層次來討論:(一)在兩岸“棋戰”中,台灣可以期待哪些利益?(二)“棋戰”的結束以什麼為標誌,是如小平先生所説的那樣“誰也不吃掉誰”呢,還是一方的棋手被殺死?
  
  首先,我們思考問題不能脱離現實。現實是兩岸已經做了幾十年的對手,今天我們不能隨心所欲地選擇兩岸的相處模式,如台灣有些人鼓吹的“井水不犯河水”模式,就行不通。台灣的未來前途不是台灣人關起門來自己就可以決定的,這一點甚至民進黨的領導人現在也認識到了,7月4日民進黨新科主席林義雄接受記者訪問時提出“公投需看時機”、“民進黨要加强同中國的接觸,讓中國更多理解我們”等主張,就反映出連民進黨也在逐步走出“兩岸井水不犯河水”的思維誤區。既然台灣無論如何也甩不開大陸,馬上統一又不甘心,那就只能在“熱戰式的對手”、“冷戰式的對手”、“棋戰式的對手”這三者間擇一。“棋戰”只是“過渡模式”,最佳選擇是“不戰”,但目前做不到。就現實而言,比起“熱戰”和“冷戰”來,“棋戰”還是更值得優先選擇,因為“棋戰”除了“對抗”的一面之外,還有“對話”(博弈有時也稱為“手談”)的一面,這總是有助於減輕對抗力度、增進彼此理解。
  
  第二,兩岸關係的未來走向也不是任何人隨心所欲就可以改變,無論一國一府的“急統”還是兩國兩府的“急獨”,都不現實。台灣當局企圖借“拓展國際活動空間”為“兩國兩府”張目,已屢屢碰壁,應當吸取教訓。大陸也已認識到兩岸統一不是一朝一夕就可收功,所以有“過渡階段”的設計。
  
  在“過渡階段”,優先目標不是馬上統一,而是在台灣海峽地區營建一個和平、穩定的大環境。和平與穩定符合台灣民眾的心願,也是台灣經濟順利發展的前提。所以這個目標不僅僅符合大陸的利益,同時也符合台灣的利益。
  
  然而,要想保證台灣海峽有一個長期穩定的和平局面,“熱戰”模式不可能,“冷戰”模式不可靠,唯有“棋戰”模式才能做到這一點。因為在“棋戰”模式中,兩岸雖然還有嚴重的分歧和爭端,但會有一個雙方都遵守的遊戲規則,也會有一種互不衝撞對方底線的默契,還會有一種知道對手不至因為一著棋的得失就翻臉的心理期待,這樣就能把雙方的爭鬥限制在“大陸不急統、台灣不急獨、兩岸漸趨同”的框架内,從而使長期的和平與穩定得到保障。在這樣的大框架中,兩岸循序漸進地開展經貿、文化乃至政治層面的交流交往,在交流交往中培養互信,減少敵意和猜忌,為最終雙方共同商量出一個統一方案奠定基礎。
  
  第三,在“棋戰”過程中,雙方的棋藝水平是不對等的,輸贏的次數也是不對等的,但彼此之間的關係還是像兩個棋手之間那種平等相待的關係。兩岸談判是雙方的平等談判,“江八點”所主張的“雙方共同維護中國的主權和領土完整,並共同對兩岸關係的未來進行規劃”的兩個“共同”,也説明雙方是平等的關係。當然這種平等不是兩國之間的平等,而是兩岸之間的平等,它必須在互不承認對方國號的前提下,以某種變通方式來體現,以中國人的智慧和近半個世紀兩岸打交道的經驗,找到這種“變通方式”不是太困難的事情。兩岸建立起這種平等相待的關係,對台灣是有利的,其道理不言自明。通過“兩個共同”,也勢必能夠開拓出更寬廣的想像空間、更靈活的合作方式、更宏大的政策彈性,從而找到更能為台灣民眾接受的統一模式,這當然對台灣也是有利的。
  
  五、是“一方棋手被殺死”呢,還是“誰也不吞掉誰”?
  
  接下來討論所謂“棋手被殺死”的問題。首先,我要再次强調指出,兩岸結成“棋戰”模式的對手關係,必須在互不承認對方國號的前提下,以某種變通方式來體現,換言之,兩岸的“棋戰”自始就不是“兩國”的“棋戰”。未來無論兩岸棋戰的結果是台灣當局放棄其“國旗”、“國號”、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特别行政區,還是兩岸携手共建一個新中國,都談不上是“棋手死亡”,因為對“國旗”“國號”的承認原本就被排除於棋手的資格認定條件之外。
  
  在當前情況下,要解開兩岸關係的死結,首先,必須先把政權承認問題擱置在一邊,這是一條非常重要的思路。北京對“一個中國”的定義及“國號、國旗問題可以談”的説法,正是循著這樣的思路來考慮問題的。反之,台灣當局現在的搞法,卻是要故意彰顯“政權承認”的問題,如有人主張兩岸談判必須是“國家對國家、政府對政府”,還有人非讓大陸以所謂“中華民國總統”的名義接待他才肯兑現其“和平之旅”的許諾,這種搞法只能把兩岸關係帶進死胡同。
  
  其次,擱置政權承認問題只是就兩岸關係領域而言,在國際範圍,雙方還是會有爭鬥。在以往四十多年間,兩岸的“外交戰”一直圍繞“誰代表中國”的問題展開,這場較量已經以國際公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的唯一合法代表而告結束。但是近幾年來,兩岸的“外交戰”轉變了主軸,開始圍繞“誰代表台灣”的問題展開。這場鬥爭還將持續若干年,即使兩岸結成了“棋戰式的對手”,也不可能完全做到“外交休兵”,即使“休兵”也只是暫時的。只有到祖國完全統一那一天,兩岸才能永久地“外交休兵”,屆時“棋戰”也就結束了。
  
  中華民族現在面臨著兩場賽事:一是“大棋戰”,即包括台灣民眾在内的全體炎黄子孫參與國際競爭,為“中國”和“中國人”爭取一個較高的名次。二是“小棋戰”,即兩岸中國人之間的分歧與較量。
  
  在“大棋戰”中,中國只能出一個代表隊,其産生方式有兩種:一種是淘汰制,即“小棋戰”中的負方被淘汰,失去代表中國參與國際大賽的資格,其“國號”也不再得到國際社會的承認。另一種是“組團制”,即通過兩岸的“小棋戰”,最後由雙方共組成一個新的代表隊,代表中國去參加“大棋戰”。兩岸以往的“外交戰”,可理解為是“淘汰制”的模式。前不久大陸“海協會”汪道涵會長提出的“兩岸携手共建一個新中國”的主張,則暗示出不排除選擇“組團制”的可能。
  
  如果“小棋戰”最後以“組團制”的實現告終,對台灣而言自然談不上是“棋手死亡”,這是無需多加論證的道理。現在的問題是:假定兩岸的“外交戰”以台北被徹底淘汰而告終,那是否意味著作為“棋手”的台灣一方也被“殺死”了?筆者認為也不能這麼看。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台灣真正失去的其實只是一個它自己硬撐的幻象,在現實中,其“國號”早就被各國抵制,其“參賽資格”也早被取消了。正像一個棋手在選拔賽中被淘汰或某些榮譽稱號被取消並不意味他本人死亡,只要他不再使用已被取消的榮譽稱號,仍可參加一些較低等級的比賽一樣,台灣在現階段,已經可以用“中華台北”之類的新名義參與文化、體育、經貿等領域的國際賽事,將來台灣接受“一國兩制”之後,更可以用“中華人民共和國特别行政區”的名義,同外國進行更富實際内容、更有尊嚴的交流。今年7月香港的董建華先生作為東道主接待來訪的美國總統克林頓,而1995年台灣的李登輝先生以“校友”名義訪美卻連個州長都見不到,二者相比孰優孰劣?
  
  總之,在“大棋戰”中,我們要强調“一國”,只有把兩岸中國人的力量擰到一起,才能更快的提升中國的國際競爭力。而在兩岸的“小棋戰”中,我們要更多地考慮“兩制”。兩岸的“小棋戰”有時不一定是壞事,正像棋逢對手才能促進雙方棋藝水平的提高一樣,兩岸有競爭才有壓力,有壓力才有動力,雙方取長補短,是可望共同獲益的。但“小棋戰”太殘酷就會造成中華民族的内耗,從而使中華民族在“大棋戰”中落後。因此,如何在兩岸結束敵對狀態的談判中形成互不衝撞對方底線的默契,是對兩岸中國人智慧的最大考驗。
  
  第三,在棋戰理論的框架内思考兩岸關係的未來走向,我們還必須認識到,兩岸的矛盾不僅是兩岸當局之間的事情,而且也是如何在大陸的12億人民的統一願望和台灣的2100萬人民的“出頭天”願望之間找到一個結合點的問題。小平先生在1983年曾經説過“和平統一已成為國共兩黨的共同語言。但不是我吃掉你,也不是你吃掉我”;1984年,小平先生又提出“是社會主義吞掉台灣,還是台灣宣揚的‘三民主義’吞掉大陸?誰也不好吞掉誰。”這兩段話,前者講的是政黨之間不存在“棋手死亡”的問題,後者講的是主義之間不存在“棋手死亡”的問題。把這兩段話的内涵加以引申,可歸結為兩岸人民之間更不存在“棋手死亡”的問題。按照“一國兩制”的構想,在統一之後,台灣的社會制度、經濟制度將保持不變,台灣可派人參加中央政府的領導工作,大陸則不派人去台灣,台灣的内部事務完全由台灣民眾選出的官員管理,台灣的終審權無需到北京,還可以擁有自己的軍隊,台灣地方政府可以享有一定的外事權,包括發放與大陸有别的護照。屆時台灣民眾的切身利益不但不會受到絲毫損失,而且還將同大陸人民一道,共享世界强國國民的光榮與尊嚴。如果按照“江八點”所指明的道路,經由“兩個共同”即“雙方共同維護中國的主權和領土完整,並共同對兩岸關係的未來進行規劃”,最後完成携手共建新中國的偉業,台灣民眾的“出頭天”願望也必定能獲得更充分的滿足。
  
  1998年7月6日於北京

  (原載:香港《中國評論》,1998年9月號,總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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