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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憶中的《這一代》

  2008年,中央電視台第七頻道“社會記録”欄目,爲恢復高考30年製作了一檔節目“高考30年”,節目共播出5期,最後一期邀請到武漢大學經濟係畢業的77級學生湯敏和北京大學的一位77級學生作客訪談。湯敏在訪談中講到,武漢大學中文系同學和全國10多所大學的中文系同學,聯合創辦了一個大學生習作刊物《這一代》,在全國引起很大反響。他認爲創辦《這一代》的同學,思想觀點很超前,很有才華。

  我作爲武漢大學中文系77級學生的指導員,親歷了他們創辦《這一代》的大部歷程。中央電視台的訪談節目,湯敏的訪談,勾起了我的回憶,就像過電影一樣,一幕幕地閃現在眼前。

  《這一代》的編輯我没參與,但《這一代》的印刷特别是後期,着實讓我費神、費力、費心。

  《這一代》編輯、裝幀設計定稿後,準備找印刷廠印刷。起先是由學生自己尋找、聯繫。他們通過一位同學的父親牽綫,聯繫到長江日報社印刷廠,印刷廠也同意接受,但需要武漢大學中文系出具介紹信,走正規手續。中文系出了介紹信,《這一代》就在長江日報印刷廠開機印刷了。

  快印完的時候,全國發生了一件大事:北京西單墻的大字報小字報,宣揚西方國家資産階級的“自由”“民主”,爲不讓這股資産階級自由化思潮干擾和影響國家剛剛開始的改革開放,從上到下開始了批判資産階級自由化的宣教工作。學生突然接到長江日報印刷廠停止印刷的通知,這時《這一代》還剩下一部分没印,更未裝訂。停止印刷,給出的理由是機器出故障了,活太多,不能再印刷下去了。

  學生找到了我。不給印刷的幕後理由很明顯,不言而喻。怎麽辦呢?我非常着急,那邊全國各地大學生已經寄來那麽多訂閲款,這邊欠下的印刷費如何支付?

  經同學們商議决定,印刷不全,就這樣裝訂發行,再配上一個簡短解釋,相信各校同學們會理解的。記得同學們當時連夜起草、刻版,在雜誌的封二油印上一個簡短的《告讀者書》。

  如何把已印刷好的《這一代》散頁裝訂起來呢?一位原先在武漢大學印刷廠當過工人的同學,認得印刷廠的領導,就請他幫忙聯繫,看能否讓武大印刷廠完成裝訂。同樣由係裏出具介紹信,印刷廠總算是勉强答應了。同學聯繫到卡車,自己搬運,從長江日報印刷廠將《這一代》散頁拉到武大印刷廠裝訂。

  拉運《這一代》時,還發生了一件事:卸完車準備離開武大印刷廠,李棟同學站在車厢後部,汽車在山坡上猛一加速,他從車上摔了下來,頭部觸地!同學們趕緊把他送到武大醫院救治。我得知後也立即趕往醫院。幸好還不算太嚴重,但他一直感到頭暈,怕有腦震盪後遺症。記得那天恰是一個星期六,李棟因被留在武大醫院觀察,不能回家,怕李棟同學家長着急,我和幾位同學專程到李棟同學家,告知其父母親。

  李棟同學在武大醫院觀察幾天後無大礙,我們大家才放心了。不過在李棟同學住院期間,同學們却發現,外文係一位女同學經常給李棟送甲魚湯、營養品。後來她就成了李棟的夫人。

  没想到,武大印刷廠突然告知同學們,裝訂《這一代》不往下進行了,也没説出什麽直接理由。同學們只好把已裝訂好的雜誌拉走。我記得,又找了一家街道小裝訂廠,請他們把剩下的《這一代》全部裝訂完。就這樣《這一代》一波三折,終於殘缺不全地裝訂完了。

  《這一代》裝訂完之後,很快通過係資料室,先給交錢預訂的人郵寄過去;又寄到《這一代》各成員學校;剩下的就是原定由我們中文系77級來發行的數千册。我跟學生幹部和編輯人員商議,都認爲必須盡快發行出去,决定發動全年級同學到武漢各大學出售。

  出售之前,我給同學們强調了一點,只能在大學校園裏賣,不得到社會上、上大街去買。這是一條紀律,同學們必須遵守!

  選擇了一個週末,同學們分成十幾個組,帶上《這一代》分頭到華中工學院、華中師範學院、武漢地質大學、武漢測繪學院、武漢水利學院、武漢師範學院等大學去賣,結果很好,讀者很快就把《這一代》都買光了。後來還有學生找到武大中文系77級同學索要,有些同學只好把發給每人一册的《這一代》拿出來讓給前來索要的同學。結果,現在77級同學中間,保存有《這一代》的不太多了。

  記得在去武漢各大學賣《這一代》時,發生了一件事,讓我大發脾氣:

  有一組去華工賣《這一代》的同學,返回時,有人竟在街道口即華師門前大街上賣《這一代》。我知道後,在年級班會上,狠狠地批評了這位同學:不守紀律,不知道這中間的厲害。

  事後我才知道,這位同學本想自己留幾本的,結果在街道口碰到熟人,他們非要買,便只好賣給他們,幾位不認識的路人看見了,也强烈要求買。這幾位同學也就只好賣給他們,結果這位同學不但自己没留成,還挨了一頓批評。我得知原委後也後悔,對不住這位同學。爲什麽我當時特别强調只準在學校、在大學生中間出售?因爲我們有個主導思想:《這一代》是大學生習作刊物,只能在大學生中間交流,不允許擴散到社會,更不能讓社會上的人來參與。因此從編輯選稿時,我就一直要求,作者只限大學生,發行交流也只能在大學生中間。

  《這一代》第一期創刊就弄了個殘缺不全,是創刊,也是終刊。《這一代》也就再也没有辦下去了,十幾所院校的聯合也就不解自散,學生都各自埋頭讀書到畢業。

  《這一代》發行後,社會上各種風言風語,無從考證,武漢大學領導關注、關愛這一代大學生倒確有此事。記得武大中文系77級創辦《這一代》之後,有一天,係裏通知我,校黨委書記紀輝邀請中文系77級幾位同學到他家裏談話,請年級指導員推薦人選。我就推薦了幾位年紀比較大、政治上比較成熟的同學參加,其中有於可訓、高伐林,另外幾位我記不準了。紀輝書記是在一個晚上邀請同學到他家座談的。同學們回來後向我匯報,當天晚上紀輝書記只是問了《這一代》的情况,同學們如實匯報,順便也匯報了年級一些其它工作。紀輝書記並没怎麽批評大家。學校黨委書記在當時的形勢下,没有追究學生,是一種擔當,也是一種支持。

  如果説這體現了官方對中文系77級同學創辦《這一代》的關注,那麽時隔多年,學生畢業之際、之後,劉道玉校長的表態,就是學校對學生的關愛了。1982年77級學生各奔東西,耕耘在各自崗位上,有的同學在晋級晋職時,單位又注意到他們在大學創辦《這一代》的事,有的單位專程派人到武漢大學調查。劉道玉校長得知後,就曾公開講,77級同學創辦《這一代》,學校是知道的,如果有什麽責任的話,與學生無關。這樣才未影響到同學們的晋級晋職。劉道玉校長的話,保護了這一代大學生,他給77級、78級同學留下的印象非常之好,應該説這個表態是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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