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書法,這種嗜好從小就烙下了,而大學生活中恰好也不缺這種讓人痴迷的書法活動。學校組織了一場全校大型學生書法展覽活動,可以説是喜愛書法藝術的學生的一席盛宴。
説“盛宴”,因爲地點就設在操場邊一個寬敞的學生閲覽室内,這個地方在我們剛進校時還是一個學生食堂,那時我們每天拿着餐劵,在這兒排隊打飯菜,定量供應,一人一勺。不久,學校新食堂建起來了,我們才改變了這種集中打飯的生活,開始自己買飯菜票,想吃什麽就能買什麽。
本來我們77級的學生都是一些經過“文化大革命”洗禮和上山下鄉磨練、第一批通過高考步入大學殿堂的青年,對知識與理想的渴望是超乎想象的,對參與社會和表達自我的熱情,在新中國成立以後的青年群體中也是少有的,這次學生書法展覽竟成了書法佼佼者展示才華、表現自我的一次絶佳機會。
我還記得,寬敞明亮的大閲覽室内,桌子被分隔擺放成大大小小的書案,在這些臨時搭起的案幾上,堆滿了形形色色、五花八門的書法必需的毛氈、宣紙、筆墨、硯台及各種古香古色的筆架、鎮紙、印章、印泥盒,儼然是一次大型的書法現場競技賽。前來參賽者和觀看者把臨時展廳擠得水泄不通,每個案幾周圍都裏三層外三層,分不清誰是書者,誰是觀者,人聲鼎沸,喝彩聲此起彼伏。這場别開生面的書法展覽,作品都當場書寫,是騾子是馬,都當衆遛一遛,寫好的作品當即掛在臨時扯起來的繩子上。開場没多久,整個展廳四周書法作品高高低低、大大小小,有厚重、豪强而充滿霸氣的作品,也有隽秀、柔美而充滿韵律的作品,琳琅滿目,蔚爲壯觀。如果説只看單幅作品,那麽的確有一些作品不盡人意,但在這種環境和氣氛中,正是這些稚嫩而又率性的書法作品,展現出了這一代人的精神世界和時代風采。當然,在這種自由和理想、傳統與現實、傳承與創新的時刻,我也毫不猶豫地融入到這股熱流之中,揮揮灑灑寫了好幾幅行草作品,真有開懷暢飲、不醉不歸之感。
説起對書法的喜愛,可以説是我天生的一種嗜好。從小我就對文字的綫條有偏好,喜歡擺弄那些文字符號中的綫條變化。剛剛啓蒙學習漢字時,我就特别喜歡把字寫得方正工整,一絲不苟,爲此,我從很小就開始習柳。後來王羲之那種飄灑自如、充滿韵律感的行草書法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能自由暢快地表達自己的心聲正符合我的喜好。在早年那種書帖還並不太多的時候,我曾將僅能弄到手的郭沫若和毛澤東的書法手迹用硬筆描摹成一個個空心字,看着那些好似游龍走鳳的空心字體,在我兒時的心靈中曾激起無限的羡慕和遐想。上中學後,我的字似乎也有人羡慕了,在同學中我會寫字似乎得到公認。文革時期我也像書法家啓功那樣借抄大字報而使書法得到鍛煉。後來,在農村,在工廠,每每搞宣傳、出板報,辦宣傳欄,我的字總有亮相的地方。應該説,不管有没有家學淵源,興趣和勤奮終究是最好的老師。
上大學時我不假思索地就報考了中文系,其原因除我喜歡文、史、哲外,還有一個潜在的心理因素就是認爲學中文就是舞文弄墨的,報考中文系恰好與我喜歡書法一致,似乎當上一個文人墨客將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情。殊不知,大千世界,我當時本可以還有其他的選擇,但我却只認定了這個理兒。當然,做成文人墨客否尚不可知,而我慶幸的是書法藝術却真正成爲了我的終身伴侣。在大學期間,老聖人孔子的“日三省”一直爲我的座右銘,辦事忠心,爲人誠信,學而時習。在孔聖人精神的沐浴下我愉快地度過了大學生活,與我的大學同學結下了理不清的情緣,而我則有意無意將這段情愫深深化入到我最喜歡的書法之中。記得臨近大學畢業的時候,我與大學摯友劉海清一起爲贈送書法作品給同窗四年的同學,我們自己辦起了書法制作、裝裱的小型作坊,實際上也就是在我們住的寢室裏把桌子拼起來當成書寫、裝裱的案桌和工作檯,每天先寫作品,然後自己操刀裱、托、上墻、晾干。現在回想起來,在當時我們住的宿舍樓中間走廊的兩面墻上密密麻麻貼滿了我們寫的書法作品,也可算是大學生活中一道不可多得的風景綫。
大學畢業以後,我有幸躋身於高等學府當上了一名中文系教師,然而書法依然是我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以專業計,我必須努力做好我從事的的大學教學與科研工作,但我仍將大量業餘時間投在了書法上。書法是一門需要日日苦修的藝術,而我則常常會因情境所迫而不得不中斷或停頓。我是這樣一種人,干一行則愛一行,因爲我在每干一件事時總是盡量拿出最大精力力圖把事情做好,那麽如果花了很多精力却又輕易將其丢棄豈不太可惜了。我把專業從文學引到比較文學,又從比較文學引到比較文藝學乃至原始文化學,我曾試圖像尼採那樣把人類的文明和歷史都重新拷問一遍,只可惜我没有尼採的那種天賦和超人的能力,深感力不從心,無法如願以償。雖“爲人謀”耗掉了不少精力和時光,但我對書法的情感却從未消减,而是與日俱增,我極力深入到中國書法藝術的歷史土壤中去吸取更多的營養,我努力參加各類書法展覽和書法協會、書畫研究院等組織。2009年和2011年我的書法作品被收入當年的《中國當代書法繪畫年鑒》,打開“中國書畫信息網”的主頁,在中國書畫名人堂欄目點擊進入,就能在英文字母y欄中看到鄙人的名字及相關習作。書法讓我更深地觸摸到中國歷史文化的脈搏,感受到中國人心靈中對書法所寄予的民族情緣。當我遊歷在當代中國書壇之上時,我才深深感到書法已不單單是其自身,實際上它已融化在每一個中國人的血液之中,書法已成爲中國人的符號,我們每個人都會情不自禁地感到自己是這種符號的一部分,甚至就是符號本身,書法就是我們每一個人。
葉緒民自述:
鄙人祖籍湖北鄂州,1950年生於武漢市武昌都府堤一棟庭院式的瓦房之中,算是一個老武漢人了。小學和中學都是在離家最近的學校就地入學。1966年趕上“文化大革命”,没能順利昇學,1968年年底就隨革命大潮下到湖北荆門縣插隊落户。1970年回城到工廠當上了一名工人。
在“工人階級領導一切”的年代,我却一直想圓昇學夢。1977年終於有瞭高考上大學的機會,我苦苦復習了一個月就參加了考試,竟奇迹般地讓我邁進瞭高等學府。時代讓我們這一代人經歷了太多的人生顛簸,時代也回饋了我們最寶貴的東西。大學四年是我人生的重要轉折點,畢業後我再也没當“領導階級”了,而是開始了我30年的教師生涯。1982年畢業後來到中南民族大學,從此不得不隨先師們走授業之路,從助教開始一步步挣扎前行,直至教授。
其間在教學上主要是講授外國文學和比較文學,有時間也做點學術探討,主要是從事比較神話學方面的研究,曾出版了《原始文化與比較文學研究》、《比較文學理論與實踐》等多部學術專著,主編了上十部有關文學、歷史學方面的著作和《圖騰崇拜與人類文化之初分》、《中國上古神話中神族譜系探源》等文化溯源方面的學術論文。至今已帶了幾十位文藝學研究生。曾擔任湖北省比較文學學會副會長,中國比較文學學會理事,中國少數民族比較文學學會秘書長、國際比較文學協會會員和英國劍橋大學世界傳記中心研究員。在校内,先後曾擔任過中南民族大學女書文化研究中心主任、中南民族大學教務處副處長、科研處副處長和圖書館館長等各種管理職務。
30年光陰一晃而過,一個人一輩子做不了什麽事,能做到無愧於心足矣。我是30歲出頭才成家,夫人也在中南民大任教,因教授年齡所限還要再干兩年才能退休。兒子學計算機軟件專業,留美回國,也有了他自己的事業。有房有車,也算衣食無憂了。現在我每天堅持打乒乓球,練練書法,偶爾打打斯洛克檯球,也算是對過去那種只知工作而不顧身體的不健康生活方式的一種修正吧!
書目分類 出版社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