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與石（外一首）

　　張天明
　　
　　不是根在石縫裏尋出路
　　而是冥頑不靈的石
　　委屈地蜷縮在
　　兇狠如章魚的根之巨爪
　　
　　不知道搏鬥了多少歲月
　　甚至已分辨不清
　　哪是被攫緊的石
　　哪是已風化的根——
　　石的顔色就是根的顔色
　　根有石的冰冷與生硬
　　敲一敲，根比石還要陰沉
　　
　　已難以想象
　　根是如何張開滲血的指爪
　　在毫無希望的石裏
　　一寸一寸掘進
　　當終於將命運扼緊在掌内
　　每一支瘢痕纍累的根須
　　都成爲痛苦的詩
　　
　　根别無選擇
　　在這片土地上，除了石
　　只有石。還有滅亡
　　一切僥幸都不存在
　　一切磨難都是命中注定
　　那麽石頭也能擠出生命的汁液
　　那麽死寂也能涌出歌聲
　　根將一朵緑色的微笑
　　優雅地浮上嶙峋的石峰
　　
　　根没有時間笑
　　笑容永遠不屬於根
　　根必須綳緊每一根纖維
　　而一股股强硬的生命之力
　　正在根的龍筋虬骨裏
　　運行不息
　　《中外詩壇報》1987年第一期
　　
　　江河水
　　從凝凍的唐古拉
　　汹涌下來一股雪水
　　一股冷浸浸的寒意
　　
　　曲曲折折穿過歷史的峽谷
　　匯聚起兩岸
　　從無數額頭和眼角
　　淌下的溪流，裹挾着
　　磨不平稜角的讎恨
　　漩流滔滔地
　　涌向小小的舞台
　　和蒙蛇皮的竹筒
　　
　　拉二胡的小姑娘
　　有節奏地擺動身體
　　如狂風震撼的幼鬆
　　從風雲際會的崖頂
　　俯首諦聽
　　峽谷間怒浪的翻滚……
　　
　　怒浪翻滚
　　在逼仄如夔門的
　　兩根陡峭的弦綫間
　　激動起
　　星星般散碎的雪浪花
　　和一個民族悶雷般的胸音
　　
　　劇場的空間是有限的
　　天地的空間是無限的
　　但音樂的洪濤漫上來，漫上來！
　　一切都從眼前消失
　　我只感覺到
　　一片浩瀚無際的悲壯美……
　　《新花》1985年第七、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