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北京4月27日電(記者 林艷)全國臺灣研究會副會長、厦門大學臺灣研究院講座教授汪毅夫在新書《顧盼兩岸》即將出版前接受中評社記者專訪,分享了他用手機手寫輸入法完成此書280餘篇文章背後的創作經歷和感受。汪毅夫表示,退休之人該放下的全放下了,惟此推動兩岸關係和平發展應該是吾人一生的志業,不放下,也放不下。以下是具體問答内容:
中評社記者:一年多來,您堅持筆耕不輟地在中評網發表文章,如今又完成了280餘篇,集結成了這本《顧盼兩岸》。能否和我們談談,您這一年多來的創作經歷和感受?
汪毅夫:我在《20年前一本書》裏説,“20年前一本書,20年來多少事”,20年來兩岸關係發生了多少事?這真是一個沉重的話題。我問過自己,這沉重的話題,可以“讓别人去説,走自己的路”嗎?我告訴自己,退休之人該放下的全放下了,惟此推動兩岸關係和平發展應該是吾人一生的志業,不放下,也放不下呀。2019年1月2日,國家主席習近平發表《在〈告臺灣同胞書〉發表40週年紀念會上的講話》,我在現場聆聽。於是,有如老舊的手錶上足了發條,我開始寫退休後繼《話説兩岸》後的又一本書《顧盼兩岸》。
我退休後的作息時間表是:半日讀書、半日閒坐、半夜裏寫作。從2019年1月至今,積稿盈篋,竟有280餘篇。我在手機上用手寫輸入法寫作,老眼昏花總有錯别字。中評社的年輕朋友對老人温柔而耐心,總是不厭其煩地幫我改了又改。有朋友建議改用適合寫大字的平板,但我習慣了用手機寫,老人老辦法嘛。
近年常聽有人悲觀地説:兩岸關係已無聯結點。我在心裏想:我寫的學術段子(文史筆記)兩岸都有讀者關注,我講的兩岸故事兩岸都有熱心的受衆,這不就是一個聯結點嗎?每念及此,老舊的手錶又上了一回發條。真心希望我和我寫的短文能派上用場。老人閑着也是閑着,不管誰提問,我都認真回答。有些短文就是記問之作,如有朋友詢問鄭克塽降清後的封爵,當即窮一日二夜之功夫查書、翻舊時筆記,寫了《清代世爵制度與臺灣》以奉答。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寫了科舉史、會館史短論數十篇,希望“或可爲北京市臺聯及其北京臺灣會館、福州市臺聯及其福州臺灣會館、厦門市臺聯及其厦門臺灣公會、漳州市臺聯及汪春源進士故居布展解説之一助也”。
中評社記者:繼《話説兩岸》之後,這是您退休後的第二本著作。您爲何會將此書取名爲《顧盼兩岸》呢?“顧盼”二字有何深意?
汪毅夫:讀者諸君應該會覺得,《顧盼兩岸》講的是歷史故事,是回顧歷史的書。書中時或涉及時事也會引述歷史。譬如,《表演説謊的演説》針對了“人還在,心不死”的李登輝及其追隨者,可以算是時事評論,但講的還是歷史故事。另一方面,我對於兩岸關係和平發展的前景,心中充滿期盼。受習主席講話的感召,我在2019年1月接連寫了《從“解放臺灣”到“和平統一”》《“制度不同”不礙事》《中國人要幫中國人》《厝内代好參詳(家裏的事好商量)》《要“和平共存”不要“冤家量債”》等文力挺“和平統一,一國兩制”的方針,頗受好評。然而,也有人在網上留言駡我,並以“秋後算帳”相威脅。别的不説,無端辱駡恐嚇老人者,定非善類。不幸而遇,如魯迅翁所謂:“最高的輕蔑是無言,甚至連眼珠子也不轉過去”可也。
回顧歷史,期盼未來,這是《顧盼兩岸》一書的緣起、書名的來由。另外,我也真心喜歡落落大方的小小女孩兒,不怯場、不怕生、顧盼自如的神態,真心喜歡“顧盼”二字。
中評社記者:您曾説過,您寫的學術段子雖散,却有明確的預設中心意思。您認爲,您這本書中的280餘篇學術段子傳達了一個什麽樣的中心思想?
汪毅夫:2018年12月,我在《話説兩岸》一書的“代後記”裏説:“從題目看,我寫的學術段子散亂得很,一會兒説東、一會兒道西,但我預設的中心思想却是明確的:描述和論述海峽兩岸的聯結點,歷史的、文化的、社會的和政治的”。這不能説是優點、却是一個特點。《顧盼兩岸》是《話説兩岸》的續編,所以也有此特點。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的小編建議按專題重新編目,但我考慮這會增加編輯的工作量,也會失去原本的不是優點的“特點”。話説“小孩快樂很簡單,老人簡單就快樂”,我還是願意以寫作時間爲序來編目。
中評社記者:有人説看汪教授的這些文章就像在品讀一部兩岸關係的“微歷史”,您是如何做到把那些被歲月遺忘的兩岸關係歷史如此巧妙地翻騰出來的?
汪毅夫:我服膺於“史料即是史學”的説法,最喜發現和收集各種史料。雖已年老,記性尚好,加上有舊時筆記,所以查書、翻檢筆記往往可以找到舊讀書籍裏的史料。例如,臺灣同胞常稱大陸爲“唐山”,至今尚有民諺“唐山客,對半説”(謂大陸來的客商説話虚實參半)流傳。東南一帶包括福建也有“唐山”之説。我記得曾讀某書、曾見古人筆記的一段相關史料。在書架上查找,很快找到吴鳳斌主編的《東南亞華僑通史》(福建人民出版社1994年5月版),該書第12頁有我做的標記、有《萍州可談》的一段史料:“漢威令行於西北,故西北呼中國爲漢。唐威令行於東南,故東南呼中國爲唐”,但在該書頁碼注裏失記,也未在引文時説明年代、作者和頁碼,尚覺可疑。又找出宋人朱彧《萍州可談》(中華書局2011年11月版,與陳師道《後山談叢》合爲一書),在該書第124頁得到查证。閩、臺兩地的相關傳説和《萍州可談》的這條史料,是不是可以“翻騰”出來寫個學術段子呢?《顧盼兩岸》用的史料多是如此這般“翻騰”出來的呢。
中評社記者:學術段子没有長篇大論却能直擊核心問題,讀者們讀起來總是很過癮,却很考驗作者對核心材料與觀點的把握。在這一方面,您是如何來處理的?
汪毅夫:文章是寫給人看的,本來就應該考慮采用受衆可以接近和接受的形式。學術段子乃將古之筆記和今之段子、把學術性同趣味性、讓文史知識與村言稗語做一爐共冶,是相當優越的形式。我喜讀古人筆記,近年又喜歡看説笑逗樂的段子。有了在中國評論新聞網上寫專欄的機會,很自然地選擇了學術段子的形式,嘗試在短小的篇幅裏做到有論有據、有理有趣。我個人的寫作追求是不用套話,直截了當。
中評社記者:去年以來,我們經常在您的文章中讀到您在高校講課的情形以及厦大孩子們的情况。能否和我們分享一下您重返高校講學的經歷故事?
汪毅夫:從2000年開始,我在母校福建師範大學任兼職教授、在厦門大學任兼職研究員,至今已是20年了。退休後榮幸地受聘爲厦門大學講座教授。回到校園,回到學者、學生中間,快樂無比!厦門大學陳孔立教授對我有師恩教澤,是我做人做學問的榜樣。親見90高齡的陳老師工作的情形,我這老舊的手錶又上緊了發條:去年住校履職3個月,在厦大做了11次學術報告。我在厦大跟隨老師當老師,是70歲的學生跟隨90歲的老師。陳老師還爲本書題寫書名,心中感恩!我也從其他老師,從學生受到教益。譬如,有個學生告訴我,清代職官曾設“觀風整俗使”。經查证,雍正帝曾設“觀風整俗使”,派他們到浙江、福建、廣東和湖南觀風問俗。今年1月初,我到中山大學報告《臺灣文學研究的民俗學視角》時用了受厦大學生啓發而得到的這條史料。從1月22日至今,爲抗擊疫情,我足不出户,潜心讀書,也認真備課。秋季開學,當可回到厦大,見到厦大的師尊和童鞋們。
中評社記者:您年輕的時候也曾在大學裏任教并且從事學術研究工作,如今退休後再度回歸學術研究和學校講學的生活,您覺得在心境上有何變化?
汪毅夫:大學畢業後,我在母校福建師範大學、在福建社會科學院從事教學、科研15年,從助教、講師、副研究員到研究員,一路上如牛負重而頗感愉悦。20餘年後回到校園,我没有當年昇等的壓力,却有另類的緊迫感:來日無多當盡力。我特别羡慕青壯年教師花一般的年華和才華,也特别願意發揮餘熱。老人慈祥地祝福大家!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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