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北京4月1日電(作者 汪毅夫)清代永定翰林巫宜福是個有故事的人。我多次到過他的家鄉福建永定,聽過他的許多傳説。
近日,我從社科文獻出版社《台灣大陸同鄉會文獻數據庫》讀到一篇絶妙好文、一個巫宜福在台灣的傳説。台北福建同鄉會《福建文獻》第4卷第2期(1971年6月30日出版)所載《巫宜福一年成進士》記:“永定爲閩西巨邑。有清一代,除廖鴻章、文錦、惟勛、壽豐四世翰林外,尚有巫氏兄弟翰林。其中,巫宜福一年之中連捷,由秀才而成進士、入翰苑,成爲科舉佳話”,“巫宜福、巫宜禊爲同懷兄弟,福長禊幼。宜禊自幼好讀書,早歲即游泮宫、登賢書,於嘉慶二十二年丁醜成進士,選庶常,散館後改禮部主事,選蘇鬆太道(俗稱上海道)。旋因鴉片戰争之役,擅離任所,被議去職。而宜福雖是兄長,然與乃弟大异其趣,日與鄰童嬉戲。先是,宜禊已入泮、舉於鄉,宜福尚無所事事。封翁憂甚。一日,與至友某晤,述宜福無意學業事,雖施夏楚,亦無效果。友得其情,謂封翁曰:餘殊有任宜福管教之責。試以一年爲期,能否如年羹堯往事,得意外之收穫,未可知也。封公無己(無奈),遂如其言,送宜福至友處,囑師事之,並重托友而歸。師與宜福共食宿遊息,相處既諗。初絶不及讀書事。二人相偕跋涉,遍游山水名勝,了無倦容。三月後,封翁往晤友,得其情,頗失望,怏怏而歸。又數月,再度往,則見其友與宜福效村野賤民,赤身在水中遊戲,殊不類文人雅士之所爲。大恚,乃讓友曰:足下既承餘爲教劣子,何意數月不教識一字、讀一句書,任令良辰虚度,於事何補?友日:約期未滿,何喋喋爲?宜福於乃翁離去後,叩師曰:頃聞我父與師言何事,可得聞乎?師日:令尊以爾天資低劣,不堪造就,囑餘不必枉費心機,徒勞無功。然爾果具劣根而無法造就者耶。爾果有意上進者,餘當力爲之助,則後日之成就必不在爾弟下。否則爾將有何面目以對爾父若弟乎?福聞言,色驟變,謂師曰:願受教,一是惟命是聽。師曰:善,吾固早以大器目爾也。於是師、弟足不出户,終日埋頭書案。封翁悉其事,衷心大慰”,“斯秋大比,連捷舉於鄉,已有脱穎而出之勢。師乃朂其計偕入都,應會試,又獲隽,殿試名列二甲,選入庶常。計由童生而入翰林,僅一年耳。時嘉慶二十四年事也”。以“藝術的虚構”衡之,此文快言快語,而傳説中宜福父、宜福師和宜福其人活靈活現,令人讀來直呼快活快活也。然而,傳説越傳越遠。其遠也,指傳播半徑,也指同“歷史的真實”之距離。傳説未宜率爾據信也。巫宜福、巫宜禊兄弟中進士、點翰林的科年雖有後、先之差(巫宜福的科年是嘉慶二十四年己卯恩科,1819;巫宜禊的科年爲嘉慶二十二年丁醜科,1817),差僅一科而已;巫宜福“由童生而入翰林”之路也非“僅一年耳”,巫宜福是1795年中爲舉人的,從舉人到翰林已是歷時24年;宜福中舉時,其弟宜禊尚在幼齡。
憶昔1994年,我在寫作《客家民間信仰》(福建教育出版社1995年10月版)一書時,從日人鈴木清一郎《台灣舊慣習俗信仰》(台北衆文圖書公司1978年版)引述了巫宜福在台灣的一個傳説:“台北縣三芝鄉新莊村有座民主公王廟,是祭祀‘民主公’(汪按,應爲‘民主公王’)的廟宇,其由來很古,大約距今200年的干隆八年(西歷1743),有一批開墾小基隆(新莊子)的移民,‘民主公’就是這些移民而言。因爲他們是土地的開拓者,當地人民感激他們的恩德,并且爲了把這些恩德永久傳之子孫,以及爲了祈求平安幸福,才建了一座四尺見方的廟,當時稱爲土地公廟。道光二年,從大陸來一位翰林,此人就是巫宜福,他到台灣各地觀光,有一次來到小基隆休息時,對於本廟所在地的風光秀麗嘆賞不已,於是囑令當地人民,以後要把這座廟稱爲‘民主公王廟’,當地人民欣然接受。四月初八日爲例祭日,都是舉行祭典。”《台灣舊慣習俗信仰》初版於日據台灣時期的1934年,作爲田野調查的采訪人和報告人,書中巫宜福傳説的記録者雖是日本人,而報告者必定是中國台灣人也。
附帶言之,福建永定縣的科名佳話,除了巫氏兄弟翰林,廖氏累世翰林亦爲閩人喜聞樂道。累世翰林指“舉一家成翰林踰三世以外而世系直接者”。永定廖氏累世翰林是從廖鴻章孫廖文錦開始的,凡三代:文錦(鴻章孫,嘉慶辛未,1811)、惟勛(鴻章曾孫,道光癸巳,1833)、壽恒(鴻章玄孫,同治癸亥,1863)和壽豐(同治辛未,1871)。廖鴻章本人也是翰林,科年是干隆丁巳,1737,比其孫廖文錦的科年(嘉慶辛未,1811)早74年。朱彭壽《舊典備征》記:“廖氏原籍福建永定”,並於“江蘇嘉定”條下記廖鴻章、廖文錦、廖惟勛和廖壽豐、廖壽恒之名及其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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