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經文】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尊之;德,貴之。夫莫之令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育之,養之,長之,成之,熟之,覆之。生而不有,爲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烜德。
【原經文】
甲本:道生之而德畜之,物形之而器成之。是以萬物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也,夫莫之爵,而恒自然也。道生之、畜之、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生而弗有也,爲而弗恃也,長而弗宰也,此謂之玄德。
乙本: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而器成之。是以萬物尊道而貴德。道之尊也,德之貴也,夫莫之爵也,而恒自然也。道生之、畜之、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生而弗有,爲而弗恃,長而弗宰,是謂玄德。
王弼: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之尊,德之貴,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生而不有,爲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書局: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道尊之,德貴之,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育之,養之,長之,成之,熟之,覆之。生而不有,爲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
【辨 析】
比較可知,甲本、乙本經文與世傳本經文中的句子排列次序不同,而且用了一些意義難辨的字。這裏選用書局本經文格式。
“勢成之。” 甲本、乙本經文是“器成之。”高明謂:“‘器’、‘勢’古讀音相同,可互相假用,但是彼此意義不同。”又謂:“按物先有形而後成器……《周易繫辭》上‘形乃謂之器’……從而可知今本中之‘勢’應假借爲‘器’,當從帛書甲乙本作‘器成之’。”所以在經文“物形之”後面,緊接有“而器成之”。聯繫第41章甲本、乙本經文有“大器免成”,高明在《帛書老子校注》中引用陳柱《老子韓氏説》雲:“‘免成’猶‘無成’。”若“大器”尚且無成,那麽“普通之器”又何能“成之”?這不是前後矛盾嗎?本章經文一開始就講“道生之,德畜之”,意思是自然法則使宇宙本源物質演化成天體萬物,自然品格使宇宙本源物質包容、承載、涵養天體萬物。在這樣的大前提下,天體萬物形成各自的形態,也具有各自的演化、發展趨勢,這就是“物形之,勢成之”。難道不是這樣嗎?自從宇宙大爆炸至今,後天宇宙天體繼續在膨脹,旋轉星系仍然在旋轉,人類遺傳基因繼續在變化、發展……這些不是“勢成之”嗎?關於物先有形而後成器的觀點,對於人造器物,此説成立。但對於自然形成之物,則未見得。例如由“道”所生的天體、在地球上滋生的生物,皆非器也。不論天體,或衆生萬物,其存在、演化、發展各有不同的趨勢。以此觀之,經文宜爲“勢成之”,有普遍意義。
“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原文在句首冠以“是以”二字,這裏删去,因爲“尊道”是指“尊奉天道”,而“貴德”是指“崇尚天德”,對人類實踐經驗來説,這是自然而然形成的,在“是以”之前,經文的内容不是“尊道而貴德”的原因,故不用“是以”。
“道,尊之;德,貴之。”甲本、乙本經文和王弼本經文是“道之尊(也),德之貴(也)。”兩個“之”字都是助詞,用於主、謂語之間,取消句子的獨立性,經文意思不明。書局本的經文“道尊之,德貴之”則是獨立句子的格式,其中“尊”字和“貴”字是動詞,但“之”字代表什麽?作爲主語的“道”所“尊”的是什麽?“德”所“貴”的是什麽?經文意思成謎。爲瞭解謎,在“道尊”和“德貴”中間加入一個逗號,成爲新經文的格式,其句末的“之”字用在動詞之後,意義虚化。這樣,經文的意思就是“道(自然法則)受萬物尊奉,德(自然品格)受萬物崇尚”。於是,這段經文既能承前之“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又能啓後之“夫莫之令而常自然”,而且句子格式簡明。
“夫莫之令而常自然。”其中的“令”字,世傳本經文是“命”字,甲本、乙本經文作“爵”字。高明謂:“‘爵’字在此作動詞,有‘封爵’、‘賜爵’之意。”分析用“爵”字的原因,是把前經文“尊道而貴德”理解爲“道德尊貴”。據《帛書老子校注》記載,成玄英雲:“世上尊榮必須品秩,所以非久,而道德尊貴無關爵命,常自然。”高明雲:“此之謂道德所以尊貴,非爲世俗所封之品秩爵位,她以虚静無爲,任萬物之本能,按照自然規律而發展。此之尊貴,亦非世俗品秩、爵位所能比也。”但是,如前面所説,尊道、貴德並非指“道德尊貴”,而是“尊奉天道”和“崇尚天德”。即使理解爲“道德尊貴”,也與“封爵”、“賜爵”無必然聯繫。據此判斷,用“爵”字不當。故不用甲本、乙本的經文,而用世傳本的經文。但“莫之命”會被誤解爲“没有生命”,則經文意思成爲“是呀,没有生命就永遠自然了”。現以“令”字代换“命”字,既保留“命”字含有的“命令、指派”的意思,又不會産生誤解。
“道生之,畜之。”這是書局本的經文與甲本、乙本的經文,王弼本經文作“道生之,德畜之。”但並不改變經文的意思。本章經文開頭已有“道生之,德畜之。”此處無須重復,故略去“德”字。
“成之,熟之。”這是書局本的經文,甲本、乙本經文和王弼本的經文作“亭之,毒之。”高明謂:“按‘成’字和‘亭’字,‘孰’字和‘毒’字,彼此古音雖同,可以通假,但孰爲本字,孰爲借字,過去並未作出明確判斷。諸家注釋皆各持一説。”據《帛書老子校注》例舉,“亭”字有“凝結”、“定”、“品其形”之意;而“毒”字有“安”、“成其質”之義。回顧本章經文開頭有“物形之,勢成之”。萬物演化這種客觀的運動、變化、發展過程,取决於自然法則,莫之令而常自然,並非“亭”或“毒”所能改變的。這個自然發展過程,可以“成之,熟之”,天道不會去“亭之、毒之”,而任何人也没有力量去“亭之,毒之”。故不選用甲本、乙本經文和王弼本經文的“亭之,毒之”。
“是謂烜德。”甲本、乙本經文作“此謂之玄德。”這裏“之”字的語法意義不明確,故不取。又“烜”字,原經文是“玄”字,打倒“玄”而成爲“烜”,第6章中已有辨析。
本章勘字:令(命)烜(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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