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文】
重1爲2輕3根4,静5爲2躁6君7。 是以8聖人9終日10事11不12離13持重14, 雖15囿16冗17嘩18, 厭俗19超然20。 奈何21萬乘22之23王24而25以26身27輕28天下29 ?輕3則30失31根4,躁6則30失31君7。
【注釋】
1.重:穩重,持重。例,《論語·學而》:“君子不重則不威。” 2.爲:治理。例,《左傳·襄公三十一年》:“子産是以能爲鄭國。”此處引申作“調治”。 3.輕:輕率,輕浮。例,《莊子·德充符》:“吾唯不知務而輕用吾身,吾是以亡足。” 4.根:根本,本源。例,《莊子·則陽》:“萬物有乎生而莫知其根,有乎出而莫見其門。” 5.静:清静。例,《莊子·天道》:“萬物無足以鐃心者,故静也。” 6.躁:浮躁,躁動。例,《淮南子·主術訓》:“人主静漠而不躁。” 7.君:主體,主導者。例一,據《禮記》所載古代五音:宫爲君,商爲臣,角爲民,征爲事,羽爲物。例二,《莊子·徐無鬼》:“夫或改調一弦,於五音無當者,鼓之,二十五弦皆動,未始异於聲而音之君已。” 8.是以:連詞,因此,所以。例,《莊子·盗跖》:“知者之爲,故動以百姓,不違其度,是以足而不争,無以爲故不求。” 9.聖人:“聖”字的意義,《説文解字》表述爲:“聖,通也。”《古今漢語詞典》對“聖”字表述爲:“才能非凡,無所不通。”而對“聖人”則表述爲:“品德最高尚,智慧最高超的人。”三者綜合起來,“聖人”可以表述爲:“德才高超,事事通達的人。”例,《莊子·人間世》:“天下有道,聖人成焉;天下無道,聖人生焉。”成:實現;生:出現。 10.終日:整天,從早到晚。例,《莊子·田子方》:“文侯儻然,終日不言。” 11.事:做事,辦事。例,《莊子·人間世》:“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歡成。” 12.不:副詞,不曾,没有。例,《莊子·齊物論》:“終身疫疫而不見其成功。” 13.離:背離。例,《莊子·則陽》:“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有似封人之所謂:遁其天,離其性,滅其情,亡其神。” 14.持重:謹慎,穩重。例,《兵法韜略·百戰奇法》:“懿嘗謂亮持重(懿:司馬懿;亮:諸葛亮)。” 15.雖:連詞,雖然。例,《莊子·養生主》:“神雖王,不善也。” 16.囿:局限,束縛。例,《莊子·則陽》:“從師而不囿,得其隨成。” 17.冗:繁忙。例,宋·劉宰《走筆謝王去非遣饋江鱭》詩:“知君束裝冗,不敢折簡致。” 18.嘩:喧嘩雜亂。例,《尚書·費誓》:“嗟!人無嘩,聽命。” 19.厭俗:厭惡庸俗。例,《樂府詩集·均天舞》:“乘雲厭俗,馭日登玄(玄:天空)。” 20.超然:指置身事外。例,《淮南子·脩務訓》:“超然獨立,卓然離世。” 21.奈何:疑問代詞,怎樣,爲什麽。例,《莊子·人間世》:“奈何哉,其相物也?”相(xiànɡ):察看。 22.萬乘:萬輛兵車,表示有强大軍事力量。例,《莊子·徐無鬼》:“君獨爲萬乘之主,以苦一國之民,以養耳目鼻口,夫神者不自許也。” 23.之:助詞,用於修飾語與被修飾語之間,相當於“的”字。例,《莊子·德充符》:“夫無趾,兀者也,猶務學以復補前行之惡,而况全德之人乎!” 24.王:指國家最高領導人,即天子、諸侯王。例,《莊子·在宥》:“得吾道者,上爲皇而下爲王。” 25.而:連詞,表示轉折。例,《莊子·天道》:“天不産物而萬物化,地不長物而萬物育。” 26.以:依靠,憑藉。例,《論衡·卜筮》:“ 欲知天,以人事。” 27.身:指身份,地位,權力,權勢。例,《莊子·德充符》:“今吾聞至人之言,恐吾無其實,輕用吾身而亡其國。”吾:魯國國君魯哀公自稱。 28.輕:輕薄。例,《莊子·在宥》:“齊於法而不亂,恃於民而不輕。” 29.天下:天下人,世人,百姓。例,《莊子·駢拇》:“曲折禮樂,呴俞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 30.則:連詞,表示相承關係,相當於“就”、“將”;那麽。例,《莊子·人間世》:“雜則多,多則擾,擾則憂。” 31.失:失去。例,《莊子·大宗師》:“且夫得者,時也;失者,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謂縣解也。”
【譯文】
穩重是調治輕率的根本,清净是調治浮躁的主導。因此,聖人每天從早到晚做事都不違背謹慎和穩重,雖然局限於事務繁忙和環境嘈雜,却厭惡庸俗而能置身事外。爲什麽擁有强大軍事力量的國君却憑藉自己的權勢而輕薄國家和人民呢?輕率行事就會背離根本,浮躁亂動就會失去主宰。
【評説】
本章的中心思想仍然是批判各諸侯王爲争當霸主而製造社會動亂,只是從不同的角度來剖析問題。
經文一開始就提出要“穩重”和“清静”,簡而言之就是要安定。穩重就是要謹慎,這是根本。有了這個根本,就不會輕率發動戰争,不會任意非爲而製造社會動亂;而清静,就是没有不安和動盪,正如“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是符合自然法則的一種運化狀態。以物喻人,以自然喻社會,針對春秋時期社會大動盪現象,老子提出“以静制動”的主張,也即是經文中之“静爲躁君”。在第68章中,老子曾論述過“濁以静之,徐清;清以惇之,徐神”。這裏的“神”即先天自然本性,是道,是天道,是自然法則。能進入按自然法則運化的狀態,則“有求以得”,“有罪以免”,也就是“侯王得一以爲天下正”了。“正”,就是正常,合乎法度,也就是符合客觀規律,符合自然法則,這也將使“萬物得一以生”。可見,“正”與“静”具有同一層次的屬性。老子教示人們以静制躁,消除動盪不安,目的是要恢復平静、有序、和諧的社會秩序。
順便指出,當代有些學者批判老子“静爲躁君”的論點,他們没有辨明老子的思想而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給老子,説什麽老子認爲“静與躁對立,静是矛盾的主要方面”。這些學者説老子的辯證法是不徹底的,并且認爲:“動與静的矛盾,應當把動看作是絶對的、起决定作用的,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又説:“老子雖然也接觸動静的關係,但他(指老子)把矛盾的主要方面弄顛倒了,也就是把事物的性質弄顛倒了。因此,他(指老子)把静看作起主要的方面,所以老子的辯證法是消極的,是不徹底的,有形而上學的因素……”
筆者認爲,如果把“静”字解釋爲“静止”,則這種“静”是根本不存在的,不管任何事物,其時空條件和運化狀態都不可能“静止”。日常生活中有一句話:“請静一静”。其中的“静”字是動詞吧!這裏的“静”,恰恰就是“動”,因爲它改變了事物原來的躁動狀態。這表示,徹底的辯證法不應該承認存在“静止”,而按哲學上的定義:用孤立、静止、片面的觀點看世界,恰恰是形而上學的觀點,是同辯證法對立的。我們實事求是地看問題,老子之論静與躁,只是描述兩種運動狀態,“静”的運動狀態是指没有動亂,是一種平衡、有序、和諧的運動狀態;而躁的運動狀態是違背一般客觀規律的亂動狀態,所以不穩定、不平衡、不有序也不和諧。爲什麽這樣呢? 我們且看《現代漢語詞典》對“静”注釋爲“安定”,對“安定”注釋爲“平静正常”,對“平静”注釋爲“没有不安或動盪”,而對“正常”注釋爲“符合一般規律和情况”。又“動盪”注釋爲“不穩定”,“不安”注釋爲“不安寧”,“安寧”注釋爲“秩序正常”。而“一般規律”又可理解爲人們常説的客觀規律、自然法則。如此綜合起來,“静”字就是“穩定而且有秩序、又符合自然法則”的運化狀態。“穩定而且有秩序”是外表的、具體的;而“自然法則”是内在的、抽象的。從宇宙中所有星體的運動,到原子内部各種微觀粒子的運動,當它們按照各自的客觀規律運動、穩定而且有秩序地運動時,不就表現得很“静”嗎?
老子的思想與他所生活的環境息息相關。春秋戰國時期,老子的治世理想未能實現,他深深感嘆“天下莫能知,莫能行”。但唐太宗李世民的“貞觀之治”,却使老子的理想變爲現實,因爲李世民有心有意“以道履天下”,又有一班良臣“以道佐人主”,每當發現李世民有不合自然法則和自然品格的言行時,敢於冒死諍諫,使李世民回到自然法則和自然品格上來。所以,“貞觀之治”僅僅五年,天下就得到大治,從隋朝末年的大動盪(躁)轉化爲唐朝天下的安平泰(静)。
本章經文的核心是後八個字:“輕則失根,躁則失君”。不論中華民族歷史上各個朝代的衰亡,或世界各個民族歷史上每個朝代的衰亡,常常表現在這八個字上。失根,就是背離人民大衆的意願;失君,就是喪失自然法則和自然品格。當然,這八個字也可以不專指統治者,而對任何人都適用。“失根”就是思想、主意違背客觀依據,而“失君”就是處世、辦事背棄正確的宗旨。任何人一旦我行我素、爲所欲爲,其事業終將失敗。我們在第37章的評説中所談到的宋襄公的所作所爲,就是典型的例子。而夏朝末代王履癸(桀)、商朝末代王帝辛(紂)、西周第九代王姬胡(厲)和末代王姬宫湦(幽)、秦二世皇帝胡亥、隋煬帝楊廣等等,都因“失根”、“失君”而被推翻。
【思考】
1.談談你對“静爲躁君”的認識並舉例説明具體的感受。
2.你知道歷史上有哪些王者“以身輕天下”?結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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