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文】

　　以1道2佐3人主4者5，不 6以1兵7强8天下9，其10事11好12圜13。干戈14所15至16，荆棘17生18焉19, 大20戰21之22後23，必24有25凶年26。故27善28者29，果30而已31，不6以32强8取33矣34。夫35果30而36勿37矜38 ， 果30而36勿37伐39 ， 果30而36勿37驕40，果30於41不得已42，是謂43果30而36勿37强8也44 。物45壯46則47老48 ，是49爲50 服51道52 ，服51道52早已53然54矣55。

　　【注釋】

　　1.以：憑藉，依靠。例，《論衡·卜筮》：“欲知天，以人事。”   2.道：指自然法則和自然品格。例一，《莊子·天下》：“夫塊不失道。”塊：指土塊的存在、變化。例二，《莊子·繕性》：“道，理也。”例三，《莊子·則陽》：“道不爲私。”   3.佐：輔助，協助。例，《墨子·貴義》：“周公旦佐相天子。”   4.人主：指國家的最高統治者，天子，王者。例，《管子·修權》：“民賤其服爵，則人主不尊。”   5.者：助詞，表示“……的人”。 例，《莊子·人間世》：“菑人者，人必反菑之。”   6.不：副詞，表示一般性否定。例，《莊子·德充符》：“鑒明則塵垢不止。”   7.兵：戰争。例，《莊子·則陽》：“今兵不起七年矣，此王之基也。”   8.强：强横，暴烈。例，《漢書·法志》：“政在抑强扶弱，朝無威福之臣，邑無豪杰之俠。”   9.天下： 指國家、 政權。 例，《史記·滑稽列傳》：“洛陽有武庫、敖倉、當關口，天下咽喉。”   10.其：指示代詞，這樣。例，《莊子·大宗師》：“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其爲樂可勝計邪？”   11.事：從事，做。例，《吕氏春秋·尊師》：“力耕耘，事五穀。”   12.好（hǎo）：容易。例，《二刻拍案驚奇》卷三：“且是直性子，好相與。”   13.圜：轉圜，斡旋，調停。例一，《列子·説符》：“圜流九十裏。”例二，清·魏源《道光洋艘征撫記上》：“義律遂托澳門西人，代爲轉圜。”   14.干戈：干和戈，泛指兵器，這裏比喻戰争。例，《漢書·武五子傳贊》：“聖人以禁暴整亂，止息干戈。”   15.所：用在動詞前組成名詞性詞組，表示“所……的（地方）”。例，《左傳·襄公十四年》：“賜我南都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   16.至：到，到達。例，《莊子·庚桑楚》：“南榮趎贏糧，七日七夜至老子之所。”南榮趎：姓南榮名趎，庚桑楚的學生。趎（chú）。   17.荆棘：指荒野叢生多刺的灌木，此處比喻紛亂。例，《後漢書·馮异傳》：“帝謂公卿曰：‘是我起兵時主簿也，爲吾披荆棘，定關中’。”   18.生：滋生，生長。例，《莊子·庚桑楚》：“夫春氣發而百草生。”   19.焉：語氣詞，相當於“呢”。例，《莊子·逍遥游》：“吾驚怖其言，猶河漢而無極也，大相徑庭，不近人情焉。”   20.大：表示規模大，程度深。例，《莊子·在宥》：“天下脊脊大亂， 罪在攖人心。” 脊脊： 比喻秩序， 條理。   21.戰：戰争，打仗。例，《商君書·畫策》：“以戰去戰，雖戰可也。”   22.之：介詞，以。例，《莊子·大宗師》：“在太極之先而不爲高。”太極：指宇宙大爆炸後，先天宇宙與後天天體共處、共存的階段，此時衆生萬物尚未出現。   23.後：表示時間順序在後面。例：範縝《神滅論》：“先榮後枯，何也？”   24.必：副詞，一定，必然。例，《莊子·人間世》：“菑人者，人必反菑之。”菑：危害，灾害。   25.有：出現，發生。例，《荀子·宥坐》：“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糂，弟子皆有饑色。”   26.凶年：荒年，灾禍的年頭。例，《孟子·樑惠王下》：“凶年饑歲，君之民老弱轉乎溝壑，壯而散之四方者，幾千人矣。”   27.故：連詞，所以，因此。例，《莊子·天道》：“故古之人貴夫無爲也。”   28.善：善良的。例，《莊子·胠篋》：“善人不得聖人之道不立。”   29.者：助詞，表示“……的人”。例，《莊子·人間世》：“菑人者，人必反菑之。”   30.果：結果，指實現目的，達到目的。例，《韓非子·外儲説下》：“君謀欲伐中山，臣薦翟角而謀得果。”   31.而已：罷了。例，《莊子·徐無鬼》：“夫爲天下者，亦若此而已矣。”   32.以：使用。例，《商君書·農戰》：“今民求官爵，皆不以農戰，而以巧言虚道，此謂勞民。”   33.取：攻取，奪取。例，《商君書·去强》：“興兵而伐必取，取必能有之。”   34.矣：語氣詞，表示祈使。例，《左傳·宣公四年》：“乃速行矣，無及於難。”   35.夫：放在句首，表示將發議論。例，《莊子·天運》：“夫虚静、恬淡、寂漠、無爲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也。”   36.而：連詞，表示轉折。例，《莊子·天道》：“天不産物而萬物化， 地不長物而萬物育。”   37.勿：副詞，不要。例，《孫子兵法·軍争》：“餌兵勿食。”   38.矜：自大。例，《莊子·外物》：“去汝躬矜與汝容知，斯爲君子矣。”躬：自身。容知：表現出有知識的神態。   39.伐：夸耀。例，《莊子·徐無鬼》：“形固造形，成固有伐。”形勢必造形勢，兩種形勢必各自夸耀。   40.驕：放縱。例，《莊子·盗跖》：“勢爲天子，而不以貴驕人；富有天下，而不以財戲人。”   41.於：介詞，因爲，由於。例，《書·君奭》：“我咸成文王，功於不怠。”   42.不得已：不得不如此，迫不得已。例，《莊子·刻意》：“不爲福先，不爲禍始，感而後應,迫而後動，不得已而後起。”   43.是謂：連詞，這叫做。例，《莊子·馬蹄》：“彼民有常性，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德。”   44.也：語氣詞，表示判斷。例，《莊子·天地》：“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   45.物：萬事萬物。例一，《説文解字》：“物，萬物也。”例二，《莊子·駢拇》：“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   46.壯：壯大。例，《莊子·在宥》：“慎守女身，物將自壯。”女：你。   47.則：連詞，表示轉折，相當於“却”。例， 唐·柳宗元 《黔之驢》：“ 黔無驢， 有好事者船載以入， 至則無可用， 放之山下。”   48.老：衰老，衰落。例，《莊子·大宗師》：“長於上古而不爲老。”   49.是：指示代詞，這，此。例，《荀子·王霸》：“若是則百吏莫不畏法而遵繩矣。”   50.爲：是，就是。例，《莊子·大宗師》：“吾欲以教之，庶幾其果爲聖人乎？”   51.服：服從。例，《莊子·天道》：“聖道運而無所積，故海内服。”   52.道：自然法則，客觀規律，道理。例一，《莊子·天下》：“夫塊不失道。”塊：指土塊的存在、變化。例二，《莊子·繕性》：“道，理也。”   53.早已：早就，很早已經。例，《紅樓夢》三回：“寶玉早已看見多了一個妹妹，便料定是林姑媽之女。”此處“早已”引申爲“自古以來”。   54.然：指示代詞，如此，這樣。例，《吕氏春秋·用衆》：“物固莫不有長，莫不有短，人亦然。”   55.矣：語氣詞，表示已然。例，《莊子·應帝王》：“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譯文】

　　憑藉自然法則和自然品格來輔助最高統治者管理國家的人，不依靠戰争手段强横天下，這樣事情容易斡旋。戰争蹂躪過的地方，紛亂滋生，經過大規模戰争之後,一定會出現灾禍的年頭。所以善良的人，實現目的即適可而止，不使用强横手段奪取天下。實現目的了不要自大，實現目的了不要夸耀，實現目的了不要放縱，實現目的是由於迫不得已，這叫做實現目的而不要强横。任何事物壯大强盛了就將走向衰落，這是服從自然法則，服從自然法則是自古以來就這樣的。

　　【評説】

　　本章以“萬物恃之以生”的天道爲依據，告誡統治者“不以兵强天下”，不要殘害生靈，並指出以兵强天下者終將走向衰亡，不能逥避“物壯則老”的自然法則。

　　戰國初期，魏文侯問大臣李克：“諸侯中誰最先滅亡？”李克説：“吴國先亡”。 文侯問：“爲什麽？”李克説：“是因爲吴國屢戰屢勝的緣故。屢勝則國君驕傲，屢戰則人民疲勞，不亡還等什麽？”李剋的觀點，與老子“反者道之動”的觀點是一致的。越王勾踐卧薪嘗膽，舉兵滅了吴國，爲老子的論斷提供了印证。

　　“不以兵强天下”的思想，在現代社會仍具有深刻的意義，從世界範圍來説，任何强國憑藉武力以充當世界憲兵，憑藉自己的武力隨心舉兵進攻别國，是違背天道的行爲；在一國之内，掌權人用武力鎮壓非暴力請願的民衆以維護自己的統治地位，也是違背天道的行爲。這兩種情况都違背老子“天將救之，以慈爲之”的教導。不論世界範圍或一國之内，各種政治勢力，應該“冲而擁之”，“冲氣以爲和”。只要能“抱願以德”、“損有餘而補不足”，必能“挫其鋭，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整個人類社會處於“湛兮湜兮若純”的人間天堂裏，將會多麽幸福！

　　關於用兵，老子提出“果而已”、“果於不得已”的原則。一個典型的事例發生在老子離周西去後約170年，魏國出兵征伐趙國，趙國向齊國求救，齊威王拜田忌爲大將、孫臏爲軍師率兵救趙。當時魏將龐涓正圍困邯鄲，孫臏出謀：把軍隊部署在半路上，揚言要攻打魏國的襄陵，龐涓必撤軍回去保衛魏國，齊軍便可在半路伏擊魏軍。

　　龐涓的軍士已攻破邯鄲，忽聽探子來報，齊國大軍直逼襄陵，不由大驚，便下令撤軍，走到離桂陵二十裏處，與齊軍相遇，龐涓闖進孫臏的顛倒八門陣，因不懂陣法，損兵折將，大敗而逃，連夜逃回魏國。孫臏與田忌認爲，救趙的目的已達到，也不乘勝追擊龐涓，奏凱班師。這就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圍魏救趙”的戰例，它不但有軍事謀略上的意義，更有天道的“不以兵强天下”的“果而已”、“果於不得已”的意義。

　　【思考】

　　1.爲何“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

　　2.試用“物壯則老，是爲服道”來剖析當今霸權國家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