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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評論學術出版社 >> 文章内容

我是湖南人,我是武大郎

  和諸位同學相識37載,聽上去時間够長,是打了四個抗日戰争加一個解放戰争還多的時間。自己在這37年裏經歷過的許多事情細細想來全在眼前,可是37年回首,却又像一抹陽光躍過我湖南老家村邊的那條小河,嘩啦一下就過去了,它帶給人的感想真多。

  同學們,你們都好嗎?

  能與你們在珞珈山同窗4年,是我一生的榮耀,也是我一直未能解開的謎。在37年前那個藴育着一場偉大變革而充滿生機的秋天,我没有想到我的名字能在武大中文系學生名册裏與你們排列在一起。我喜愛文學,自打初中起,心中就燃燒着創作的火焰。我曾在縣文化館編的雜誌上發表詩,曾給《湖南日報》文藝副刊投稿,我的高中畢業作文寫的是一個短篇小説,我還不知天高地厚地計劃寫一部反映本鄉農業學大寨的長篇小説。作家是我夢魂縈繞的頭衔。我以爲進中文系就可以圓作家夢。但是我對武大中文系望而却步,不敢填報志願,因爲我擔心高考語文成績不理想。當我打開録取通知書時,奇迹發生了,難以置信的“中文系”字樣躍進了我的眼簾。我感覺天旋地轉,不期而至的幸福感在周身流溢。雖然我缺乏才華,最終未能像方方那樣戴上作家的桂冠,但我仍然深深懷念這個意外之喜,感謝它安排了我成爲老八舍一員,提供了與你們相識、向你們學習的機緣。

  和你們分别那年,我20歲。年至弱冠,正是張狂歲月。夢寐以求當何國瑞老師的研究生,可惜專業課一分之差,没有遂願。因爲考試總分又較高,便被係裏轉至周大璞先生的門下,做了一名古籍整理與研究專業的研究生。當時,這個消息帶給我幾個不眠之夜,既害怕分配時運氣不佳,也爲了争取在珞珈山再讀三年,最終我聽從爲民諸兄的勸告,放棄了來年再考的計劃,心裏很疼地割舍了摯愛四年的研究文藝理論的志趣,抱着十三經之類苦讀起來。本來我已心無二念,决意皓首窮經,但一年後我絶望地發現,訓詁學、版本學、校勘學、音韵學、文字學等等,與我的興趣南轅北轍,我永遠不可能成爲像書偉兄那麽興致勃勃鑽研此道的幸福的人。黄焯先生“不到四十不寫書”的訓示對我的刺激實在太深。我痛苦地認識到,以功力、以才學、以積累,我只會被故紙堆排山倒海地淹没,難有超越先生的成績。那兩年,我身在曹營心在漢,一邊應付課程和《世説新語》雜考的碩士畢業論文,一邊苦苦琢磨自己認爲可以出點成果的文藝理論。愛幻想、易衝動的天性幫助我走進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理論新天地。我斗膽將管理學、經濟學與文藝學結合起來,提出建立一門新學科——文藝管理學。道清兄、武全兄、賡生兄給予了充分的理解、支持和幫助。幾年中發了文章,出了書,有了一點兒收穫。

  肯定因爲武大中文系的牌子,可能還因爲我的研究成果,文化部政策研究室負責人專程到學校“禮賢下士”,我受寵若驚,斷了南下返湘服務的念頭,轉而揮師北上,成了一名北京市民。在文化部那幾年,我工作得頗爲勤懇,組織了全國第一次文化發展戰略座談會、第一次藝術管理學研討會,參加籌備全國文化管理學會、國際藝術管理理論研討會。那是一段宿於北京沙灘附近一處6平方米簡易平房的歲月。1918年湖南同鄉毛澤東就住在附近一個叫三眼井的地方,我曾尋訪這位偉人的足迹。冬天的風從塞北遠涉而來,從門窗縫隙闖進我那爐子常滅的鬥室,帶給我凄寒。雖然已是北京市民,我却常有身在异鄉的愁苦,渴望所有20多歲的人都渴望的友情、愛情和親情。泡方便面、吃食堂打回的半凉的大鍋菜没有壓制我的創造欲望。在那個時期,我發表於《人民日報》、《光明日報》和《經濟日報》及一些雜誌的有關文化管理學、文化經濟學方面的文章有了些反響。因此,被破格授予副高級職稱,那年我26歲。我還城南城西跑跑顛顛,去給中央文化管理幹部學院的老成持重的文化幹部們和北京舞蹈學院的靚女俊男們講授藝術管理課。

  後來,我調至中央辦公廳調研室工作;再後來,成爲一位領導同志的文字秘書。回想當年我拒絶到湖南省委辦公廳秘書處工作,因此未回成家鄉,没想到秘書工作竟幹了十多年,看來命運是難以抗拒的。那時,北京的秋天真的很美,霧霾還没有光臨,有時我會聽着落葉“吱吱”獨自散步於景山公園的黄昏之中。這時我會想,當年和你們在一起時自己是那樣盼望着成名、盼望着成功,對名字變成鉛字心馳神往。現在,當我可以比較容易地發表自己的東西時,我反而不介意我的名字根本無人知曉。平常地、平凡地、平淡地、平和地、平安地、平易地、平静地生活,體驗人生的喜怒哀樂、苦辣酸甜,在我,是一種漫步於湖南老家緑草如茵的田野那樣的實實在在的幸福。

  2003年7月,對我的人生是一個轉折性日子。我告别了生活18年的都城北京,來到“遠在要荒”的貴州。只見這裏“高山青、緑水長,雲滔滔、霧茫茫,釀了茅台釀茶香”。也許是太執著於糾正外界對這個地方的種種誤讀,年幼時詩歌創作的情結被激活,我寫了一首《貴州戀歌》——“……貴州,一個美麗的地方,藏在深閨的地方,只要看上一眼,就會永遠不忘;……貴州,一個多情的地方,一見鍾情的地方,只要牽手一回,就會記在心上”。妻子在電話另一端聽我聲情並茂地朗誦後説:“我看你以後别回家了,就跟貴州過吧。”這一過就是4812個日日夜夜。其間我和同仁們策劃了“多彩貴州”系列活動,記得大型歌舞詩《多彩貴州風》在北京天橋劇場演出時,趙健兄、寇勤兄等曾前往捧場。輕歌曼舞的時刻總是短暫的,不久我的全部精力投向了建築工地、工礦企業、田土村莊……這樣的地方,地區生産總值、固定資産投入、財政收入、城鄉居民收入、空氣質量優良率……這樣的指標,“三環十六射”骨幹道路網、小孟工業園、高新技術開發區、會展城、十裏河灘濕地公園、築城廣場、孔學堂……這樣的設施,生態文明貴陽會議(生態文明貴陽國際論壇)這樣的活動。政聲人去後、民意閒談時。對我在貴州十一年半特别是在貴陽六年多,以湖南人所有的“吃得苦、耐得煩、霸得蠻”風格所思所想、所作所爲,交給歷史、交給百姓評論吧。

  也許是“文革”中那首《我愛這藍色的海洋》動人旋律的永久激盪,也許是高爾基那篇《海燕》壯美意境的神聖感召,我曾經那麽向往大海、那麽渴望領略大海的氣魄,感悟大海的魅力。渤海、黄海、東海、南海曾讓我魂牽夢縈,太平洋、印度洋、大西洋、地中海曾讓我流連忘返。我總是期待與大海相擁的時間長些、長些、再長些。這個美好的時刻神奇地來臨了。去年底,我踏上了你們不會陌生的《紅色娘子軍》的故鄉海南島,開始了與大海朝夕相伴的日子,早上欣賞太陽從海面冉冉昇起,晚上享受海風送來的陣陣愜意。當然,拿着俸禄,還要竭盡全力爲建設國際旅遊島,實施國家海洋戰略,守好祖國的南大門辦實事、作貢獻。特别令人高興的是,有那麽多同學選擇到海南島當“候鳥”,我們能共同重温、分享老八舍情誼在同一時空延續的無窮美妙。

  對於我們共處過四年的武漢大學,我永遠心懷盈盈的感激之情。這裏給我的一切,我終身難忘。至今,我走過國内許多地方,也到過世界上一些國家,算有了一些經歷閲歷,可是武大給予我的教育和人生感受,依舊沉甸甸充溢於身。我在回復武大領導的一封信中寫道:“在母校,我受到嚴格的學術訓練,獲取了打開知識大門的鑰匙;我受到良好的人生教育,理解了奉獻祖國服務人民的真諦。”

  37年前,你們在我畢業留言簿上寫了不少諸如“直率”、“偏激”、“書生意氣”之類的話,有的是希望我保持,有的則是規誡我修正。幾十年來,我不斷反省自己,試圖改造自己,使自己焕然一新,但除了發添銀絲、額生皺紋,今日之我依如昨日之我,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難移。説話還是那樣直率,脾氣還是那樣急躁,辦事還是那樣書生意氣。因爲這種典型的湖南人個性,我没少挨批、碰釘子、得罪人,甚至遭受挫折;當然,也獲得了好評、進步和真朋友。

  回首人生旅程,我最樂於告訴别人關於我自己的有兩件事:第一,我是地地道道的湖南人;第二,我是珞珈山上的武大郎。

  爲此,我深深地,爲自己驕傲。

  原稿寫於1998年3月 補充修訂於2015年3月

  李軍簡歷 (學號787007)

  男,漢族,1962年2月出生。籍貫:湖南省安鄉縣。湖南(安鄉)考生。

  1978年10月至1985年8月,在武漢大學中文系學習,先後獲學士、碩士學位;

  1985年8月至1990年12月,先後任國家文化部科員、主任科員、副處長;

  1990年12月至2003年7月,先後任中央辦公廳調研室助理調研員、調研員,副組長、組長,副主任(巡視員);

  1995年9月至2000年6月在武漢大學商學院學習,獲博士學位;

  2001年1月至2002年12月在北京大學經濟學院應用經濟學學科從事博士後研究。

  2003年7月至2014年12月,先後任貴州省省長助理,貴州省委常委、宣傳部部長,貴州省委常委、貴陽市委書記、貴陽警備區黨委第一書記,貴州省委副書記;

  2014年12月起,任海南省委副書記。

  職稱爲研究員。主要著述:《困擾與轉機——文化藝術管理學初探》,湖北人民出版社1987年出版;《祝福祖國——中國當代歌詞作家清風選集》,中國文聯音樂家音像出版社2003年出版;《中國城市反貧困論綱》,經濟科學出版社2004年出版;《文化産業與文化管理》,經濟日報出版社2005年出版;《邁向生態文明新時代》,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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