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一夜之間,又回到了從前。
肖超和走了,月茹要出嫁,家裏只剩下他青牯一個人了。他仿佛又回到六歲那年的日子,孤兒、一個人的孤獨、空村的孤獨、守望的孤獨、無邊的孤獨……怎麽會呢,怎麽會這樣呢?眼前就是這樣!
他不明白,一點也不明白,這世道竟如此變幻莫測。
他選擇了自己的路,回到村裏爲農民服務。他的事務所對農民基本上是免費的,有口皆碑。這是一條清苦的路,不好走的路。但他樂意,一百個樂意。然而,這條路不好走啊!
他没想到,留下給他是一個孤獨。
他没有後悔自己選擇的路,一個農民的兒子回村爲農民服務是應該的,是一種責任。他看見易天樂的榜樣,他命不好,坎坷、曲折、崎嶇。幾次村長被撤,他還是當他的村長,民間村長、民辦村長、農民村長。
反正都是村長。爲什麽?因爲他的村長在人心裏。人心魅力無窮!
想着想着,他似乎明白易天樂,爲什麽這樣痴情經濟學,他的窮人經濟學。他要爲農民謀取一條出路,一條安居樂業的生路。這條路要多艱難有多艱難,但他依然勇往直前。
易天樂記住祥叔的事,一個人來到龍祖地。荔枝園邊上是留給祥叔的墳位,一個空墳。雜草叢生。每年清明都是肖村長給清理的。
墳,一個一個地排列着,是一堆一堆的土。有人有墳,有人無墳,有有墳無人的,也有有人無墳的。生時争地,死時也争地,於是才有火葬、海葬、天葬……
他給祥叔墳頭清除了雜草,干乾净净。
這時候,青牯和李喬來了。他倆是踏看龍祖地來的,爲應對古廣的硬件,違建違法。
他們在龍祖廟前停下來。這小廟可作歷史的見证。
古廣給當晚村人大會開不成的事惹火了,責成李喬再開會討論轉地的事,而且要采取强硬手段。看來他是被吕洪鐘迫得無路可退了,志在必得。形勢嚴峻。易天樂也有點擔心,給姑娘的壓力太大了。
李喬却很淡定,給他倆説了當晚村人討論的情况。她説,古廣不甘心没人到會,便要落户家訪,表示表示。他去了文伯家,以爲這個老貧農定會支持的。豈料進門還未坐落,老人家便開口説:
“古廣呀!一只鷄换一頭牛,分明是揾笨,有什麽好討論的?你積點德,别折騰老百姓好嗎!”
一言語塞。説得古廣也無言以對。
易天樂聽了拍手道:“説得太好了,太聰明瞭!轉地運動就是一場一只鷄换一頭牛的遊戲,揾笨的把戲!”
“强權奪理,不等價交换,太嚇人了。”青牯憤然道。
“你準備怎麽樣?”他問李喬。
她説:“用羅岡《耕樓法》應對。找時機,讓土地轉化成資本。”
“理解正確。”青牯同意説。
停了停,他又説:“農村城市化是要土地城市化,和人的城市化,要讓人和土地都融入城市,是融入不是趕入。要依照市場經濟規律辦。轉地是違法的,憲法没轉地的條文,城市化也没有轉地的現定,是不合法的。人的城市化才是最重要的。”
易天樂想了想,問道:“爲什麽會這樣呢?”他接着説:”窮人經濟學的核心,是讓農民平等地站起來,融入城市化。一只鷄換一頭牛是不平等的,一頭牛换一頭牛才是平等,纔可以討論。”
“平等地站起來!”她若有所思説。
“你想過嗎?農民好像是天生的被揾笨,積重難返。農村户口,統購統銷,公社化,農民工,三無人員,還有遺留下的留守子女,直至今日的轉地運動,無一不是被揾笨。爲什麽?因爲農民從未有平等地站起來。”易天樂説。
“話都説到骨節上了,真的這樣難嗎?”她問。
“真的很難。”易天樂説:“你想想,工人有工會,婦女有婦聯會,學生有學聯會,農民却没有農會,爲什麽?大扺是讓農民少個發聲的地方,好讓揾笨繼續下去。因此,一定要讓農民平等地站起來,加入城市化。”
“總得有個出路呀!”
“我寄希望於農村城市化。這是解决農民問題的最好路子,也是最後的一次機會。”易天樂説。
青牯一直在沉思,這時侯他才説:“天樂叔,你説得太深刻了。”
三個人都陷入沉思……
“問題是轉地是城市化的另類,是剥奪,得好好應對。”青牯不無憂慮的説。
易天樂問她:“怎麽樣?可以應對嗎?”
“明白,明白!”她回答得頗自信。
山高路遠,路還有很長很長一段要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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