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灣社區營造回顧
(一)1965至1980年代:社區發展
台灣地區的社區發展最早可追溯至1965年,當時以美國爲首的聯合國開始推行社區發展運動,聯合國經濟社會理事會也爲社區發展做了以下定義:所謂社區發展,是從人民出發,與政府共同聯手,一起改善社區的經濟、社會、文化環境,把社區和國家整體發展合而爲一,是一種過程。過程中强調兩個内涵:强調通過人民自己的參與,努力改善其生活水準;由政府以技術或其他服務介入,促進其發揮更有效的自助與互助。當時台灣地區也吹起一股“社區發展”風潮,而且早期推行的社區發展工作也是從改善農村出發,主要投入在物質建設;但當時台灣地區正處在戒嚴時期,群衆力量無法被凝聚、自主的社會力量也不被允許,是一種“自上而下”模式。
在這樣的模式下,地方的基礎建設確實獲得提昇,從最基本的造橋鋪路、農村污水排放整治、農舍改建、民生用水提昇到後來的社區活動中心和社區托兒所、技能培訓所,等等;但是在硬件提昇的過程中,我們很難看到人民的參與,因此也凸顯出了忽視居民需求、地方特色屬性、一元化的發展模式,甚至引髮環境污染等社會問題,主抓地方放展的社區理事會也逐漸成爲政令宣導單位,也喪失凝聚人民意識的功能,導致民衆開始反思人與環境、人與社區間的關係,而這股草根力量隨着解嚴的到來逐漸覺醒。
(二)1994年:社區總體營造
隨着台灣地區解嚴,社區意識逐漸興起,相關管理部門也因應社會動態的局勢以及解决社區發展所帶來的問題,於1994年正式提出社區總體營造概念。其核心概念爲:住在同一地理範圍内的居民,持續以集體的行動來處理其共同面對社區的生活議題,解决問題的同時也創造共同的生活福祉,讓居民彼此之間以及居民與社區環境之間建立起緊密的社會連係,開始强調人與環境、地方和人之間關係的營造,而關鍵核心在於人的參與。隨着居民主體意識的覺醒,相關部門也將原本的社區理事會改制爲社區發展協會,同時社區發展協會用人民團體法,可登記爲法人。通過這些做法逐漸將自主權交給居民,希望以此凝聚、發揮“自下而上”的群衆力量,共同參與到社區建設中,而行政管理部門則逐漸退居幕後。
然而,從實際層面看,各地社區發展依舊仰賴公部門的資金注入,社區發展協會所運營之項目隨着相關領導的换届、調離,導致社區發展項目出現斷裂、碎片化,無法形成可持續性發展,使得社區變相更加仰賴政府介入;同時由於“政黨輪替”、選舉制度導致地方社區發展組織受到政治力量的介入,社區成爲選舉的政治舞台,各地綁樁的情况隨處可見,政治勢力獨霸一方景象逐漸形成,導致原先想要發揮的“社區自主力量”依舊無法凝聚,同時造成資金浪費、投入産出不成比例以及成效不彰等弊端。
整體來看,大陸自黨的十九大、二十大以來强調的鄉村振興戰略和台灣社區營造的發展階段是相當類似的,一樣都是由政府帶頭“自上而下”大力推動基礎建設,之後再根據地方特色去打造、形成所謂的“一村一品”,通過鄉村振興戰略實現“小康生活”。因此,台灣社區總體營造在特殊的時光背景、政策制度下,地方的發展相對變相成爲地方居民的使命、責任;反觀大陸,在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旗幟之下,則是依然由政府主導,人民參與的方式帶動地方的發展,相形之下兩者的優點與限制正好形成對比。台灣地區“小而美”的制度導致地方的發展相對仰賴人民自主的内生動力和參與度,反觀大陸“大有爲”的體制則易出現人民參與度不高的情况,但兩者的處境都有一個共性,那便是“群衆”能力跟不上地方、社區的發展,導致他們無法參與到公共事務當中。因此,如何去活化在地人,讓在地人從“不想”參與到“想要”參與最後“能够積極”參與地方事務,這一個過程正是“造人”,而這正是我在厦門參與鄉村社區治理的切入點。
二、參與厦門鄉村社區治理實踐與感悟
(一)打造文化宜居美麗鄉村:青礁村蘆塘社
1.導覽解説形成文化認同
社區治理層面很廣,而我過往是以社區書院、現在的新時代文明實踐站爲載體,面向居民開展文體活動、社區志願者隊伍組建管理以及在地文史調研,并且將這些調研結果結合我的教育專長去形成文化課程,如:開台文化公園小小解説員、蘆塘書院小小解説員的課件,回饋給村莊的孩子,讓他們對自己的家鄉産生認同。而我現在主要也是負責這兩個板塊工作,但以項目化的方式進行,結合農業農村局、鄉村振興辦兩個單位來開展社區營造;除了參與閒置空間的規劃,我們更多主軸是在“人”的關懷,去關注到一些特定人群,并且給予鼓勵,最終形成一股力量回饋到社會。
2.村莊婦女:被忽視却又不可忽視的力量
蘆塘社早在2016年便開展“美麗厦門、共同締造”工作,當時村莊建設中許多婦女自發性地參與進來,不僅參與讓地讓物,更多的是擔任志願者工作;如今的美輪美奂都離不開這群“愛心媽媽”的付出,正是因爲這群婦女的“韌性”,在2021年蘆塘社便以“婦女培力”爲主題,我們提供服務去回饋這群婦女,并且在過程中挖掘這些婦女的能量,試圖與産業進行鏈結。
我們不難發現村莊婦女有良好的手工、厨藝,我們甚至爲他們成立了小鼓隊、走秀隊,在滿足個人活動、社交、娱樂需求的同時,也是培養他們技能,爲日後村莊打造旅遊動綫做足準備,如同形容台灣的那句話“最美的風景是人”;我們也希望將農村婦女進行打造,讓他們成爲村莊的IP之一,最終通過自身的成長去帶動村莊,在村莊發展的同時自己也能創收。
(二)着重産業發展的新農村:洪塘村赤土社
1.赤土公益書院衆籌
有别於青礁村蘆塘社的文化移居鄉村,洪塘村赤土設更是着重於産業振興。赤土社是位於厦門4A景區的天竺山脚,過去人們要上山都必須經過村子。赤土社的建設始於2020年,前期主要也是基礎建設的打造,包括:平改坡、弱電下地、雨污分流、路面白改黑、夜景工程等基礎建設;而我們團隊入駐赤土社時收到的第一個任務便是進行公益書院的盤活,這户原先由10户人家共有的老宅,經過我們社區營造員的入户拜訪後,終於達成共識願意將老宅以修代租十年給村委會承包下來作爲書院使用,同時我們也希望帶動村民一起“走出小家、共建大家”、一同參與到公益書院的改造當中。我們通過村民大會邀請村民一同爲公益書院進行衆籌,最後募款達到10萬餘元、愛心書籍3千餘册。
2.以書院爲平台開展“以物載人”造人工作
在書院經過公益衆籌後,我們希望這塊空間能够作爲扭轉在地人思維的一個實體空間,我們單位在書院開展了飛鳥計劃公益活動,希望通過書院活動導入,幫助村民開拓視野、挖掘村莊能人,如同飛鳥一般飛出自身小家,一同爲整體村莊努力。我們開展了一系列親子讀書會、夏令營、冬令營、小小院長培訓、閩南童謡頌唱隊,通過與孩子的互動,我們更好地去接觸到村中青年力量,通過志願者理念的導入,我們成功在公益書院這個空間孕育出了飛鳥爸媽志願者隊伍,爲日後書院自主管理培育骨幹力量!
3.開心婆婆帶起村莊人文色彩
隨着團隊在村莊入户,我們也挖掘到了赤土舊有的西鼓隊和腰鼓隊阿姨們,因爲一些原因他們已經很久没有出來打鼓了。而在農村這些民俗活動是特别具有文化含義的,這些阿姨過去就是在村莊中有紅白事、民俗節慶時專門出來表演的隊伍,而通過基金會的努力,我們重新將這些阿姨凝聚起來,找回二十年前指導他們的老師,讓赤土社民俗傳統文化隨着硬件的建設,也再度重返鄉村,不僅僅弘揚了在地文化,同時也讓兩岸青年和村莊的情感更加融合。
4.“讓在地人做在地事”——陪伴村民賦能
不論是企業、社會組織或者我們基金會,都是帶着任務而來,而隨着項目、任務的收尾,我們有一天會離開,因此我們開展村民“賦能”:爲村莊導覽培訓組建青年導覽隊、公益書院組建飛鳥爸媽志願者,基金會作爲平台提供舞台給村民機會參與公共事務,通過“我做你看”到“我們跟着做”最後變成“你做我看”,借由陪伴村民成長、同時給予賦能,這正是我們在赤土的“造人”。
5.從“造人”走向産業提昇——打造可持續發展基礎
造人完成後,接下來便是將這些力量導入到村莊的産業之中。我們爲村莊打造研學業態,通過盤點村民農田、餐飲,在保障村民務農生活習慣之餘,根據村莊農忙季節特色開展“跟着二十四節氣游赤土”研學小旅行;我們穿針引綫村莊重要節點、産業節點進行串接,跟村民共同商討課程、開發體驗項目,爲村莊日後大力發展文旅項目,先讓村民搶到先機。
三、台青參與鄉村社區治理對於兩岸融合的正向作用
(一)直接接觸基層政府單位,從而瞭解大陸政府運作模式
通過參與到基層社區治理,台青可以更真實地去看到大陸“自上而下”的政策落實,比起從新聞媒體中“聽到”二十大精神,更多會參與、體驗到在地方的基層如何落實和實踐,是有其整體性、一致性,而與台灣島内的藍緑内鬥、内耗有本質上的區别。台青在大陸更能體會到所謂的“聽黨指揮”不是不容許個人思想,而是在黨的帶領之下自身該如何去抓準發展機遇,同時也能順藤摸瓜去更好地理解政府的政策。同時也有機會去認識相關部門與團體,包括:地方台辦、台聯、政協、婦聯、關工委等等單位,都是我們台青可以去提建議、發聲的管道,而不是台灣媒體中麯解的威權、專制;相對於台灣地區追捧之西方式民主所出現的缺點,大陸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高舉“人民爲主”旗幟,實事求是地在基層爲人民服務,我認爲是更多島内台胞需要去認識和理解的。
(二)結合台青文創軟實力,用創意帶動地方特色、轉型
兩岸青年各有其優勢,台灣青年在創意、文化上有更深的敏感度,在地村民則是有地方人脈資源、懂營銷、宣傳,同時瞭解地方歷史;當台灣青年參與到基層治理,可以更好地發揮自身文化軟實力,通過挖掘地方文史可以爲村莊打造IP,結合台灣社區營造經驗、案例可以更好地去協助地方産業發展、轉型。
(三)以台青作爲第三方,有效降低溝通成本
以海峽城鄉發展基金會爲例,我們是采用團隊制根據項目進入到村莊中,由政府購買服務,員工有自己的基本工資收入;同時基金會屬於民非慈善組織,我們承接項目的資金根據相關法規需要將其中之百分之八十投入到項目中,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作爲人員的奬勵;我們基金會係由民政局和農業農村局共建,當村莊有硬件改造的工程要進行,農業農村局會將消息同步給到民政局,而民政局也就會派遣我們單位開展駐點項目前期準備工作。這樣的第三方、不涉及利益的角色正是村莊在帶動人民參與時很重要的角色,區政府建設容易忽略村民需求,過程中不小心損害到村民利益,導致村民在面對新政策落地執行時會特别謹慎小心;而當我們台青角色出現,可以協助地方政府和村委會更好地進行溝通交流,不僅讓台青可以和在地農民建立情誼方便後續開展社區營造項目,同時也緩解村委會時常入户拜訪的工作壓力。
四、台青參與鄉村社區治理發現之困境
村莊主要的發展困境依舊是人民參與度不高,可以從兩個層面去理解:村民能力有待提昇以及對地方基層的不信任。
(一)政府部門政策衝突和矛盾
經調研,村莊發展目標是打造觀光花海景點,而村委和區文旅局等單位想積極發展觀光旅遊項目,却受建設局、農業農村局等單位限制;主要問題還是在地目限制,村莊目前閒置的空地多爲耕地,而村莊現有的空間容積率不允許更多耕地變更爲建地使用,導致相關項目遲遲無法落地,甚至是不了了之。
(二)相關政策制定局限地方發展
政府大力打造觀光打卡景點,村莊也想要借此發展觀光民宿去帶動村民、村集體收入,而通過挖掘地方歷史、盤活改造村莊老宅、田野景觀提昇、打造村莊的五個美麗等舉措皆爲村莊觀光民宿産業奠定良好的發展基礎;而民宿營業許可证申請需要經過消防等諸多單位審批,然而改造過的老宅因消防、公安等安全因素不符合城市指標而導致有關部門遲遲不給予營業許可,導致村莊明明有發展民宿的客觀良好條件,却因爲鄉村先天性短板因素導致無法獲得營業許可而無法營業、進而無法形成文旅規模業態。此外,村民們想要打造研學項目,却因爲地目屬於耕地,導致無法在耕地上去搭建旅遊等娱樂設施,使得村民無法在既有農耕基礎上去獲得創收。
書目分類 出版社分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