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到後記，意味着我看到了畢業曙光。此時此刻，是我在廣東省肇慶市四會市的某酒店隔離的第10天。這已經是我新冠疫情期間的第三次隔離。第一次在2020年3月，柬埔寨新冠疫情爆發，由於當地落後的醫療條件和對未知的恐懼，我决定暫停研究工作提前回國，在福州酒店隔離了14天。第二次是2020年10月，我從中國前往柬埔寨，在酒店隔離2天後又居家隔離14天。雖然經歷一波三折的各種艱難，但實地調研使我對疫情下的柬埔寨社會、政府有了進一步瞭解，真切感受到中國投資在柬埔寨的復雜存在。一切付出都很值得！

　　和柬埔寨研究結緣純屬偶然。2018年8月，我首次赴柬埔寨旅行，最直觀感受是柬埔寨一點也不“儉檏”，物價竟然高於鄰國越南、泰國，與我國厦門相當。3個月後，有家人赴柬埔寨西港作投資考察，我亦隨行並得以近距離接觸柬埔寨的官員、企業家和普通百姓，結識了包括博彩業投資者在内的許多在柬投資的中國人。作爲一名研究東南亞的博士生，我敏感於中國投資在柬埔寨産生的問題及其對中柬民心相通産生的挑戰，意識到情况若持續惡化，將對中柬關係産生難以預測的影響。於是這次商務考察變成我第一次柬埔寨田野調查，結果衝擊了我的原有認知，並使我産生了以此爲博士論文選題的想法。回國後，導師李一平教授聽完我的考察匯報和研究意願，語重心長地説：“這個研究很有意義也很緊迫，但這個時候改變研究方向可能會影響論文進度，而且這篇論文必須以大量的田野調查作爲支撑，一個女孩子在柬埔寨長時間田調是需要足够的勇氣的。”他讓我回去認真思考一段時間。一個月後，我再次找到導師表達了我堅定研究柬埔寨的决心，并且表示願意接受將要面臨的挑戰和困難。就這樣，我開始了柬埔寨研究之旅。

　　我開始大量閲讀文獻資料，梳理研究理論和問題邏輯。關於中國和柬埔寨關係研究的中文書籍和文章一般較側重從正面寫成效，而西方研究則大多持批評態度。我希望用自己的研究更客觀地反映現實。此後發生的一件事情更堅定了我把柬埔寨研究做得扎實、更有説服力的信念。2019年12月，我在當地權威智庫“柬埔寨開發資源研究所”（CDRI）舉辦的國際會議上做了題爲“Culture Exchange: Key to Better Sino-Cambodian Relations”（《文化交流：改善中柬關係的關鍵》）的發言。一位柬埔寨學者在會上以質問的語氣提問：請你解釋爲什麽中國人在柬埔寨的土地上干出這麽多殺人、搶劫、綁架等違法的事情？這是我第一次在國外參加會議，盡管事前有所準備，但没有想到提問如此直接、尖鋭。我告訴他，少數在柬埔寨違法亂紀的中國人不代表主流，這些人在柬埔寨造成的問題不僅困擾着柬埔寨社會，也同樣困擾着在當地守法經營的大量中國投資者。不能因爲這些問題而否認中國投資對柬埔寨社會經濟發展的巨大貢獻。相關問題的出現還有大國博弈、柬埔寨黨派鬥争的因素，也有柬埔寨政府治理能力的因素。我補充道：“我會花至少6個月時間在柬埔寨做田野調查，深入、客觀、中立地對這個問題進行研究，再來詳細回答你的這個問題。”這場風波讓我深刻意識到深入研究中國投資在柬埔寨産生問題的來龍去脈的必要性和緊迫性。

　　2018年12月到2020年12月，筆者數次前往柬埔寨，累計近一年時間在這個國家度過，調研重點是金邊、西港及各邊境賭場所在城鎮，但足迹遍佈大部分省區。期間共訪談柬埔寨5位部級官員、8位有勛爵名號的社會名流、1位軍隊上將和2位中將，各級政府官員以及中柬企業家、學者、外交官、非政府組織人士等上百人。訪談所得一手資料成爲本文寫作的重要基礎。

　　本文研究結論所得是建立在大量的田調、文獻研究及長期伏案寫作的基礎上的。每一個人的論文寫作都是一個極其艱辛的過程。失眠，不痛不癢，但却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熬的痛苦之一，稍不不慎人就會被推向萬丈深淵。所幸我堅强地熬過來了。回想那段時間，一切恍若隔世，又像就在昨日。四年博士生涯是一個自我修行的過程。那種修行是一個人的孤獨旅程，和自己的身體對話，和自己的靈魂對話，無處訴説，無法言説。很多人用“破繭成蝶”來形容這場鋭變，但我覺得這更像是“鳳凰涅槃浴火重生”的過程。自己經歷過這麽一遭之後，切身體會到每一個最終戴上博士帽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因爲他們勇敢、堅强、還敢於與自己較勁兒！

　　本文能順利完成，離不開所有愛我和關心我的人的幫助。首先，感謝李一平教授和師母徐展曦女士，他們讓我覺得重回厦大讀書是人生中最正確的决定之一。導師和師母像愛孩子一樣關愛我們，師門充盈着團結、互助、有愛的大家庭氣氛。導師總是擔心學生補助金不够花，特别關照那些成了家有孩子的大齡博士生。師母開朗樂觀，爽朗的笑聲有“治癒功能”，能讓人忘記所有的煩惱。在這個大家庭中我感受到了將伴隨一生的愛與温暖，讓我們在未來的人生裏更加温良和善。導師在學業上對學生極開明，總是以建議的口吻引導而非强加科研方向意志給學生。他還根據學生秉性因材施教。博一時我的寫作功底並不扎實，但文章交到導師手裏後他總是先充分肯定，再指出具體問題並鼓勵我再接再厲。他的指導讓我對學術研究的熱情始終燃燒，若非如此我很難在學術道路堅持。此外，導師身兼院長之職，行政事務纏身，但他總抽時間對我們進行學術指導，甚至常在夜裏十一二點還回復學生郵件。這種言傳身教，使我終身受益。

　　其次，我要感謝美國北伊利諾伊大學凱恩（Un Kheang）教授。這位雖不會中文但能説一口流利潮州方言的柬埔寨華裔，是全世界研究柬埔寨政治與經濟的最優秀的學者之一。博學多才而又熱情助人的凱恩教授給予我的整個寫作過程莫大幫助，包括推薦文獻、書籍，到查找、收集文獻以及引薦柬埔寨學者。我有幸經常和他探討柬埔寨問題並受益匪淺。凱恩常説，西方學者没有渠道采訪到中國投資者，這使得他們對中國在柬埔寨的投資研究不完整甚至是片面的。他建議我作爲有人脈資源可以采訪到各領域投資者的中國人，應盡自己的努力讓世人客觀瞭解中國投資，爲中國投資發出正確的聲音。回望這兩年的研究歷程，我一開始只能扮演傾聽的角色，隨着學識和英文能力的提昇，最後能與他較自如地開展討論。有一天他感嘆説：“Wow! You can argue now!”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進步與成長。對凱恩教授的關愛與幫助，我永遠感懷於心。

　　我能走上柬埔寨研究這條道路，還要感謝我的師兄、廣西民族大學東盟學院的楊曉强教授。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與楊師兄談及柬埔寨考察見聞，他基於在東南亞研究領域多年的積累和瞭解，建議我繼續深入挖掘見聞背後的緣由和理論邏輯，還鼓勵我將所思所得寫成咨政報告。後期田調和寫作過程中，楊曉强師兄不吝賜教，提出了許多寶貴意見。

　　感謝兼任洪森首相公使及柬埔寨外交部下屬國際關係研究院顧問的陳·瑞西（Chhem Rethy）博士。他是第五代華人，祖籍福建同安，學識淵博，擁有3個博士學位。訪談時他特别激動地詢問我福建的發展情况，對祖籍地的關心溢於言表。他開誠佈公地向我分享對國際問題的看法，給我介紹了柬埔寨許多知名學者。在上述暹粒會議上，也是他和凱恩教授站出來替我解圍，替中國投資發聲，才讓那場“小風波”得以平息。

　　感謝中國駐柬埔寨大使館經商處鄔國權參贊。鄔參百忙之中抽空和我聊了一個下午關於中國在柬埔寨的投資情况。他的觀點印证了我的研究結論，也讓我意識到這方面研究的價值和意義。感謝柬華理事總會會長、洪森首相經濟顧問方僑生先生的支持。方先生在訪談中從歷史到政治、經濟，給我提供許多新的資訊和視角。還要感謝柬埔寨福建會館和廣肇會館、柬埔寨港澳僑商總會、柬埔寨國際商會、柬埔寨福建總商會、柬埔寨佛山總商會、中柬友誼台、柬中記者協會等機構。旅居海外的他們對祖國或祖籍國的感情真摯醇厚，對我這個來自中國的學生格外關照。特别是柬埔寨福建總商會的各位鄉賢不僅在生活中給予我各種幫助，還爲我引薦柬埔寨政府官員、各行各業的中柬企業家。師長、摯友們的幫助和支持讓我在柬埔寨的學術人脈圈像“滚雪球般”壯大，從而比較順利地完成了田野調查和論文撰寫。

　　感謝我的同門師兄付宇衍、卡斯、陳世鳳、曾守正、陳洪運、Ylber，他們對我這個“學術菜鳥”相當包容，多有指點。也要感謝外籍學生藍中華、馬志强（Bomb）、Maggie，我們四人同届又同門，常一起討論學術、互相幫助。感謝我的師妹藍翊嘉、曾大妹，師弟趙陽、湯國琛對我的幫助與關心，特别是翊嘉陪伴我走過人生中最艱難的許多時刻，給予我許多的温暖與愛。此外，感謝Leang、黄文光、馮自權、朱莉、史勤、王晗以及其他所有愛我、關心我、幫助我的摯友、同學們。

　　像我這個年齡的許多女性已囿於竈台和孩子，我還有機會坐在象牙塔裏追逐夢想。這一切得益於我的家人對我無私的愛與包容。媽媽的一句話我仍記憶猶新：“作爲父母當然是希望孩子過得開心快樂。人生短暫，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感謝他們没有剪掉我的翅膀，讓我盡情翱翔。最後，感謝我自己勇敢追隨内心而活，有哭泣，不放棄！

　　這段歲月將成爲一生寶貴的財富，鼓勵我一路勇往直前。

　　羅晶晶
　　2020年12月於廣東·四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