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客家男女地位相對平等,俗話“公不離婆,秤不離砣”就是形象化表達。婚後的夫婦,或男耕女織,或夫讀妻伴,或夫過番妻持家,男主外,女主内,經營事業,把大家庭料理得井井有條,把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無論上山伐木,下田耕耘,撑船擺渡,挑擔赴墟,還是民間祭祀,掃墓,迎神賽會,演戲對歌,都是男女同行,夫唱婦隨。
一、家庭穩定
古語雲:“家爲邦本,本固國寧。”孟子也説:“人有恒言;天下國家。天下之本在國,國家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大學》又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這些話都在説,國家在社會結構中具有顯著的地位,家庭擔負着多重的職能,治國與齊家的原理一致,只要家庭圓滿地完成了它所擔負的職能,國家機器也就可以正常運轉,長治久安。
社會賦予家庭的最基本的職能是實現人口再生産,由此家庭成爲生育機體。在古代社會,生兒育女並不僅僅是家庭、家族的願望,也是國家的需求。家與國的雙重要求,社會意識、經濟基礎的雙重要求,使生育職能在我國古代家庭中被强調到了無以復加地地位。
中國人的人生理想就是希望自己能顯親揚名、名垂千古。這個事業的完成不僅在於個人,更在於家族世代的縱式鏈條。個人可以將自己的理想、事業移交給下一代,因爲那本來就是家庭、家族的。爲了完成事業、實現理想。首先要延續自己和後代的生命,由此,家庭遂成爲一個經濟單位。在這個單位裏,自耕農男耕女織,維持自給自足的家庭經濟,各家庭成員間通力合作,聯手共進。總之,在封建社會,家庭幾乎是唯一的經濟實體,主要的經濟活動都局限在家庭的範圍之内,很少打破家庭界限的集體協作性質的生産活動。
家庭還是獨特的教育機構。在這裏所進行的教育,當然主要是倫理道德的教育,此外還有生産技能、生活知識。一般的家庭教育只局限於這兩個方面,只有那些貴族大家、小康之家才有可能對子女進行文化知識的教育。傳統家庭教育出來的人,必然是符合一般社會要求的人。
傳統中國社會可以説是以倫理治國的,法律規制雖然存在,但在倫理綱常面前顯得黯然失色。由此,家庭又承擔起了執行封建倫理規範的職能。傳統家庭的這種職能是與教育職能統一的。有些家庭、家族制定有一整套的倫理道德規範,如族規、家訓等,它們是家庭教育教材,也是家庭成員的行爲規範,違犯這些律條,就要動用“家法”,受到懲戒、制裁。所謂家法,也就是家庭規約,是舊式家庭訓戒的制裁家庭成員的法規、條例,它與一般族規、家訓的區别在於增加了有關處罰的内容。
此外,中國的家庭還承擔着提供社會福利的職能。這一點最突出的表現在養老方面。在中國,老人晚景凄凉、老無所養的情形是少見的,大多數的老年人老有所養,不僅不爲生計問題發愁,而且倍受其他家庭成員乃至社會上青壯少年的孝順、尊敬,正是桑榆雖晚,爲霞尚滿天。同時,現代社會的醫療、救灾、扶貧等社會福利事業也全部由家庭所承擔,從而使家庭成爲全能的社會機構。永定客家人尚來注重家庭的穩定。成家後,男人扛起家庭的責任,操持家業,挣錢養家;女人則幫助丈夫,服侍公婆,打理家務,養育孩子。他們夫唱婦和,愛情表現得像净水一樣純潔。他們把貞操觀念看得很重,把對方都看作愛情的唯一。即使家庭有些小的矛盾,雙方也能够相互諒解,即永定民間俗話説的“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由於家庭的穩定,這種傳統代代相傳,長輩給晚輩樹立了榜樣,因此以前極少離婚的現象。
在永定流行了幾百年的竹板歌《趙玉麟與樑四珍》,感動了一代又一代永定客家兒女,很能看出永定客家人對於婚姻家庭的價值取向。該竹板歌的主要内容是:
趙父梁父同朝爲官,門當户對,樑四珍由其父許配給趙玉麟。不料趙家遭水火天灾,全家只剩下一貧如洗的趙玉麟。梁父嫌貧愛富,逼迫樑四珍改嫁,樑四珍抗命不從,“净身出門”出嫁趙玉麟,含辛茹苦,割草賣柴度日,助夫讀書,爲籌上京趕考路費,樑四珍賤賣金釵,十裏相送,情意綿綿。就在趙玉麟高中新科狀元春風得意之時,在家鄉的樑四珍前往樑府爲父祝壽,因貧窮遭大姐、二姐、三姐百般奚落。衣錦還鄉的新科狀元裝扮成流民往樑府賣唱,竟被辱駡驅趕。趙玉麟樑四珍夫妻相見,竟是如此凄凉場面。趙勸樑改嫁,樑堅貞不渝。最後趙玉麟亮出狀元身份,梁父及三個姐姐、姐夫無地自容。趙玉麟夫婦共生九子,“九子登科振家聲”。
二、共創家業
家庭是社會的細胞,任何民族、任何文化中都佔有比較顯著的位置。
永定客家人傳承中原文化觀念,大家庭共同生活一直是他們的理想,“五代同堂”始終爲人們所歆羡和追求。在我國歷史上,確實存在過無數的大家庭,人口之衆,規模之大,世界少有。
大家庭的形成有它的根源。累世同居之風,起於漢代末年。唐代皇帝極力鼓勵大家庭,唐代江州陳崇家,13世同居,長幼有700餘人,唐僖宗詔旌其爲“義門陳氏”。此外,律例也禁止父子兄弟分居。宋元遵唐制,“荆蜀民祖父母,父母在者,子孫不得别財异居。”(《宋史·本紀·太祖》)“及祖父母、父母在,别籍异財,若供養有闕,爲不孝。”(《元史·刑法》)明清二代,亦多因唐律,將别籍异財,懸爲厲禁。歷代統治者還經常旌表突出的大家庭,稱之爲“義門”。經過歷代的倡導,形成了我國所特有的父子兄弟同居共財的家庭模式。
傳統大家庭又可稱爲家族。中國傳統家庭的這種結構模式最大的特點是家長制。家長對其他家庭成員約束、管教、控制。在舊時代,家長在家庭裏享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具有絶對的權威。《儀禮·喪服疏》雲:“父是一家之長,尊中至極。”他對内一手處理各種家庭事務,對外全權代表家庭處理各種社會事務。“一户之内,所有田糧,家長主之,所有錢財,家長專之”[1],“諸凡卑幼,事無大小,毋得專行,必咨禀於家長”[2]。其他家庭成員都要聽從他的吩咐,維護他的尊嚴。古語雲:“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子孫愛長上訶責,不論是非,但當俯首默愛,毋得分理”[3]。此外,家長之妻爲“内當家”,有一定的處理家庭内部事務的權力,家中長子爲“家督”,也有監督弟妹的責任。
永定客家人聚族而居,居住在大土樓裏,大家庭的氣氛十分濃郁,一座土樓内住的就是一個大家族,多達幾十户,幾百人,有土樓王之稱的承啓樓,就曾住過80多户600多人,全是同一個祖宗傳下來的伯叔兄弟。
永定客家人的家庭,多是男主外,女主内。永定山多田少,男人不得不紛紛外出謀生:到全國各地做工、經商,過番下南洋或讀書求仕進,而家裏從“家頭教尾”(養兒育女)、“竈頭鍋尾”(操持家務)、到“針頭綫尾”(縫補衣服)、“田頭地尾”(耕種土地),事無分大小,活無分輕重,全由婦女鋪排。永定客家“山歌大王”李天生的《阿哥出門往南洋》正是這一情景的真實寫照:
阿哥出門往南洋,漂洋過海去外鄉。
祝哥身體要保重,保重身體得安康,人争口氣佛争香。
阿哥出門往南洋,二人情份要久長。
堂上雙親我孝順,一切事情我擔當,親哥在外莫思量。
阿哥出門往南洋,妹有言語祝親郎。
親郎賺錢要寄轉,家中還有老爺娘,離鄉背井望春光。
你有心來俺有情,唔怕山高水又深,
山高自有人開路,水深還有造橋人。
血汗造就客家郎,迎風鬥浪涉重洋,
生死全憑真勇氣,一曲山歌牽肚腸。
夫妻同甘共苦,意志堅强,重感情、不怕窮。很多山歌都表現出他們互相支持共同面對困難的决心,豪氣衝天,積極樂觀,相信能通過兩人辛勤勞動,未來的生活一定會越來越紅火,永定客家山歌唱道:
高山點火唔怕風,大海航行唔怕龍。
阿哥連妹唔怕暗,妹子戀郎唔怕窮。
甘願嫁郎唔怕窮,阿哥討食妹挽筒。
總愛兩人情意好,做來做去天會紅。
哥有情來妹有情,兩人有情怕曼人。
郎若有事妹擔待,妹若有事郎出身。
敢拆庵堂唔怕神,敢連阿妹唔怕人。
阿哥好比諸葛亮,唔怕曹操百萬兵。
三、夫唱婦和
(一)稱謂
感情深摯的夫妻,互敬互愛,努力建造美滿幸福的家庭。夫妻間的稱呼,也能看出他們之間的感情。
民間對新婚夫妻稱爲“新郎官”、“新娘子”。“新娘子”,意爲“新來的、全身新鮮、漂亮的娘子。”客家人丈夫稱自己的妻子爲“峬娘”,峬,俊俏也。又稱“内人”,有“内”就有“外”。丈夫一年到頭在外經商、打工,挣錢養家糊口;妻子一年四季在家耕田、種地、砍柴、操持家務。於是,妻子稱外出的丈夫爲“出外的”、“外頭的”,丈夫稱在家的妻子爲“内人”、“屋裏的”。這是丈夫在别人面前對妻子的謙稱。斯文的則稱妻子爲“賤内”、“家眷”;粗俗的則稱爲“燒火的”、“做飯的”。待有了孩子以後,丈夫稱妻子爲“孩子他娘”,妻子稱丈夫爲“孩子他爸”。
(二)相夫教子
永定客家男人有責任心,固守對家的承諾,這種責任心使女人最放心。客家婦女尊重丈夫,男人是家裏和心裏的天,再大,也大不過天。她們愛丈夫,愛子女,寧願自己多喫苦,任勞任怨,也不讓丈夫低人一頭,不讓子女喫苦受罪。相夫教子,是客家婦女世代相傳的美德。永定流傳的婚姻諺語可見一斑:
國難出忠良,家貧出賢妻。
家有賢妻百業興。
没有老婆不像家,夫妻和睦做有家。
老公老婆,床頭打架床尾和。
妻賢夫多福,子孝娘心安。
永定客家婦女在家庭、家族中所承擔的責任不亞於丈夫,她們不但是生産持家的能手,而且還是教子成才的良師。永定有兩本介紹母親的書:一是《母愛的光輝》,説的是曾良材先生母親胡鬧娘在丈夫過世之後,盡心盡責把才一歲和七歲的兩個男孩,精心培養成才的事迹,給後代和世人留下了令人敬仰的母愛光輝。一是《土樓裏的母親》,説的是歸僑江月娥的事迹。她年輕時隨夫漂洋過海,旅居新加坡和印度尼西亞。日本南進,她在新加坡毅然投身抗戰事業,積極宣傳抗日,遭日軍通緝被迫回鄉,家庭連遭不幸,丈夫、弟弟、弟媳相繼去世後,江月娥孤身一人帶着8個子、侄極其艱苦度日,並將孩子們培養成才,鑄造了客家婦女愛國、剛毅、博愛的崇高形象。
(三)從一而終
永定客家婦女有“嫁鷄隨鷄,嫁狗隨狗”從一而終的觀念。婦女以改嫁爲不齒。如果中道不幸喪夫,大多守節婆家,終老天年。
仙師鄉恩全村進士蕭熙楨的侄媳李氏,16歲歸嫁蕭紉佩。兩人共同生活了5年,紉佩暴病身亡。李氏痛不欲生。李氏才21歲,尚未生養,却誓志不嫁,守行節操。蕭進士夫婦得知,既嘆息同情又感動萬分,把自己三子似君之子紹源(號愧恩)出繼給李氏爲子。李氏感恩不盡,從此含辛茹苦,歷盡艱辛,悉心撫養紹源,終得家道中興。之後,紹源賢孝有爲,生下5子,成爲當地一大望族。李氏晚年兒孫滿堂,飽享天倫之樂,享壽八旬有一,終得善果,成爲後世美談。
類似這樣的事例,永定鄉間不勝枚舉。
四、勤儉持家
(一)勞作
客家男子外出創業。婦女在家一切體力勞動都要參加,因此客家婦女一般不纏脚。有一首歌謡《客家晡娘》描繪客家婦女的形象十分傳神。
客家峬娘,鷄啼起床,梳頭洗臉,先滚茶湯;
煮好早餐,天才大光,灑水掃地,擔水滿缸;
未有食朝,先洗衣裳,料理養猪,炆汁拌糠;
竈頭鑊尾,光光張張,針頭綫尾,綉織在行;
男人外出,做工務商,有的過番,有的近鄉;
女的留家,百事敢當,能粗能細,有柔有剛;
田頭地尾,種果種糧,上山下嶺,心莫慌張;
園頭蔬菜,推礱踏碓,出門邀伴,有事相幫;
撿樵割草,山歌飛揚,四時農活,獨立擔當;
操持家計,不怕食苦,田間做事,唔怕風霜;
規規矩矩,順理成章,有上有下,孝敬爺娘;
惜子惜女,牽肚掛腸,相夫教子,正道爲上;
重耕重讀,精通一行,工夫手藝,賺食保障;
勤勞省儉,划算錢糧,淡茶便飯,粗布衣裳;
樸檏實實,不講排場,人客來到,茶水捧上;
鴨卵炒粉,酸菜煮湯,若有酒肉,請客先嘗;
熱情款待,臉上有光……
(二)服飾
從前,永定人的衣着簡檏。許多客家婦女都會自己裁縫衣服。客家男子的服飾,通常是穿唐裝,20世紀以後流行中山裝和西裝。1980年代以後,受世界潮流的影響,各式各樣的服飾多了起來。客家婦女以前通常穿單色大襟衫,衣褲布料多是青、藍色。到1950年代以後,青年婦女才開始穿對襟衫,隨後婦女的服飾才逐漸豐富艷麗、五彩繽紛。
以前,客家婦女都會納鞋,穿的鞋子也多是婦女自己做的。走遠路時穿草鞋,後來有了用布來打的“草鞋”。平時在家裏穿木屐。過年或做客時男人才穿布鞋。婦女的鞋子花樣比較多。有種綉花鞋,式樣來自唐宋時期的“鳳頭鸞尾”。鞋頭尖鋭上翹,叫鳳凰嘴。鞋上綉着鮮鳥蝶,鞋口鑲着彩色滚邊。最具特色的是鞋的後跟,整個鞋面,分成兩段,中間用麻綫聯結,織成網狀。這種鞋跟既可以穿上,又能當拖鞋,實用又美觀。
田間勞動,男女戴竹編的斗笠,既遮陽又通風。有的婦女則戴四邊垂掛着小布簾或五顔六色的綵帶的“笠子”,臉龐若隱若現,遮擋陽光和他人的視綫,不致“抛頭露面”。
平日,婦女頭上還包扎的布帕,以保護頭髮;胸前係圍裙,顯得利索。
(三)待人
永定客家人素以熱情好客著稱。家中來了客人,一定要熱情周到。當然,女主人的態度十分關鍵,常言道,入家先看女人面。客家婦女對來到家中的客人大都能够熱情接待。以前,都會拿出家裏最好的食品作“點心”招待客人。
注釋:
[1]見《清律輯注》。
[2]見《朱子家禮》。
[3]見曹端《家規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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