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提要】琉球御座樂是琉球宫廷的一種禮儀音樂，因坐着爲國王、官員、貴賓等演奏而得名，主要用於宫廷儀式、宴饗、册封及“上江户”謝恩、慶賀等儀式上，其音樂、樂器來自中國。但是，隨着1879年日本“廢藩置縣”吞併琉球，御座樂失傳，僅留下部分曲目的名稱、唱詞和部分樂器圖、演奏圖等。根據史料記載，《壽星老》（明曲）、《壽尊翁》（清曲）最早出現於1710年“上江户”儀式上，《壽星老》是一首歌頌貧窮耕讀、功成名就的頌歌，《壽尊翁》是一首賀壽延年的祝詞。筆者通過查找文獻，發現《壽星老》唱詞與《八能奏錦》《時尚劈破玉歌》《耕》相同，《壽尊翁》唱詞與例戲“八仙慶壽”相同，通過比較可以瞭解以上曲目應用的場合和表演的功能，管窺歷史上中國音樂的對琉球傳播。

　　【關鍵詞】御座樂；“上江户”；《壽星老》；《壽尊翁》

　　【要旨】琉球の御座楽は琉球宮廷における儀禮音楽の一種で、國王や役人、あるいは貴賓が座っている時に演奏されることにその名は由來する。宮廷の儀式、饗宴、冊封および「江戸上り」の謝恩及び慶賀の參詣といった儀式の場で主に演奏され、その音楽と楽器は中國から伝來したものであった。しかし、1879年の「廃藩置県」に伴って琉球も日本に并合されることになり、御座楽は伝承の機會を失い、いくつかの曲目と歌詞、また楽器の図と演奏図などが殘された。歴史資料の記載によると、《壽星老》（明曲）と《壽尊翁》（新曲）が「江戸上り」儀式で演じられた記録としては1710年が最も古く、《壽星老》は努力で名を成すことの贊歌、《壽尊翁》は長壽の祝辭であった。筆者は文獻調査から、《壽星老》の歌詞と《八能奏錦》、《時尚劈破玉歌》ならびに《耕》は同じであり、また《壽尊翁》の歌詞と例戯の「八仙慶壽」が同じであることを発見した。これらの比較から、以上の曲目の応用の場と上演の機能が理解でき、中國音楽の琉球への伝播を垣間見ることができる。

　　【キーワード】御座楽、江戸上り；《壽星老》；《壽尊翁》

　　御座樂是琉球（今日本冲繩地區）的宮廷音樂，主要用於宮廷、冊封和“上江戶”等儀式，因坐著爲王宮貴族演奏（唱）,故名“御座樂”。御座樂包括樂（器樂）、唱曲和戲曲，所用樂器和音樂來自中國。1879年，日本“廢藩置縣”吞併琉球，御座樂失傳。1993年,冲繩縣有關部門相繼成立了“御座樂復原研究會”、“御座樂演奏研究會”、“御座樂復原演奏研究會”，開始研究和恢復演奏。 

　　有關御座樂的前期研究成果請參見拙文《琉球御座樂<送親親><一更裏><相思病><爲學當>考釋》，此不贅言。目前，對御座樂研究最爲深入的是王耀華先生的《琉球御座樂與中國音樂》一書，書中對《四大景》《一年才過》《天初曉》《清江引》《急三槍》《相思病》《一更裏》《鬧元宵》《紗窗外》《福壽歌》十首唱曲和《太平樂》《萬歲樂》《萬年春》《賀聖朝》《樂清朝》《鳳凰吟》《慶皇都》七首樂進行了詳細考證，但是“王著”中沒有涉及《壽星老》《壽尊翁》，因此，筆者擬對這兩首曲子作一初步考釋，並以唱詞爲依據尋找失傳的曲調，爲御座樂復原提供一些參考。

　　一、《壽星老》《壽尊翁》在琉球的遺存

　　根據王耀華先生的統計，御座樂遺存的曲目有樂13首、唱曲65首。另據比嘉悅子先生的整理，在國立公文書館內閣文庫藏《琉球使者記—琉球書簡並使者接待樂章》中，保存有寶永七年（1710年）琉球“上江戶”時演奏的《壽星老》歌詞一首二段、《壽尊翁》歌詞二首各一段，具體如下：

　　1、《壽星老》（明曲）

　　壽星老、老壽星，你就騎上了仙鶴，東方朔半空中遇見仙明，哎喲，紫微星、文曲星，你就齊齊來到，八仙來禮送，王母賜幡的桃，斟上一杯仙酒，神仙你的長生再不老。

　　有伊尹昔日身貧困，事黎鋤親稼穡去的耕莘，哎喲，樂堯天歌舜日能安分。一朝逢聖主，三聘建功的勳，青史標名，光輝榮晝錦。

　　2、《壽尊翁》（清曲）

　　壽尊翁壽比南山高，壽算綿綿以福海滔滔，噯喲，壽爐香壽香飄渺，壽尊前，壽謁的光輝，壽增丹宵，壽筵中撥到著壽酒佳餚，又只見花果山有一個白猿猴來獻仙桃。

　　3、《壽尊翁》（清曲）

　　正月裏看了燈，清明來到出了閶門，大馬頭走過了吊橋。哎喲，桃花塢杏花的村，看看來到黃家楓，山離的遠，觀音山高又高，右邊了的楓橋，細思量觀喜虎丘山好。

　　《壽星老》《壽尊翁》的內容

　　如曲名所示，這兩首曲子的內容都與賀壽有關。第一首《壽星老》兩段唱詞，第一段是賀壽，第二段唱的是一個家貧耕讀獲取功名的故事。

　　第二首《壽尊翁》也是賀壽。

　　第三首《壽尊翁》的內容與前兩首不同，唱的是一個遊春景象，與賀壽關係不大，該曲的曲名原來標記爲《正月》（清曲），見圖3，不知何故，比嘉悅子先生在整理時標爲《壽尊翁》，所以，本文暫不討論該曲。

　　三、《壽星老》《壽尊翁》在中國的遺存

　　限於筆者目前所見，尚未發現第一首《壽星老》第一段唱詞在中國的遺存，而第二段唱詞與《八能奏錦》（明萬曆元年1573刊本）《時尚劈破玉歌》中的《耕》基本相同，其唱詞如下：

　　撚幸烈羧丈碡毨В牙玟z親稼穡去耕有莘，樂堯天歌舜日能安分。一朝逢帝王，三聘建功勳，青史上標名，青史上標名，光輝榮晝錦。”

　　《時尚劈破玉歌》除了收録《耕》外，還收録了《一春》《又夏》《秋》《冬》《四季》《吹》《彈》《歌》《舞》《琴》《棋》《書》《畫》《漁》《樵》《讀》《士》《農》《工》《商》等二十首唱詞，根據以上記載，《耕》用《時尚劈破玉歌》演唱。《劈破玉》是明代流行的一首民間樂曲，《時尚劈破玉歌》是《劈破玉》的一種變體，根據板俊榮、張仲樵的研究，目前尚未發現明代典籍刊印的《劈破玉》曲譜。“迄今可見最早的《劈破玉》詞譜收録於清代道光元年（1821）佚名輯文粹堂梓《新刻時尚合唱絲弦蕭笛合譜》頁九至十《想冤家》的工尺譜”，見譜例1。從字詞格律來看，《耕》與該曲的唱詞差别較大，《耕》不能“依聲填詞”，也就是説御座樂的唱詞不能用該曲演唱。

　　第二首《壽尊翁》的唱詞與【明】汪廷訥《長生記》“八仙慶壽”中的一個曲牌【折桂令】的唱詞基本相同。如下：

　　“【新水令】：略

　　【步步嬌】：略

　　【折桂令】：壽尊翁壽比南山高，壽筭綿綿，福海滔滔。壽爐香壽香飄渺，壽樽前壽燭光搖，壽獻丹宵。那壽筵中擺列著壽酒佳餚，又只見花果山有一個白猿猴來獻仙桃。

　　【江兒水】：略

　　【雁兒落】：略

　　【沽美酒】：略

　　【清江引】：略”

　　“八仙慶壽”是一出例戲，例戲是在演酬神戲、祈福戲、慶典戲等正戲之前表演的一個儀式性劇碼。

　　另外，在“福建雜劇”——永安的“人場戲”第一出“仙劇”中也有一段相似的唱詞，不同的是沒有御座樂唱詞的最後一句，這出戲是開場第一出，內容也是賀壽，但是所用的音樂不明。如下：

　　“（唱）碧天一朵端雲飄。俺只見南極老仙來到。頭帶著三清如意冠。身穿著八卦九宮袍。排列龍章。福祿壽三星齊來到。俺只見九轉還丹草，長在蓬萊島。詹（簷）前丈二毫。龜算鶴齡歸丹竈。我自有長生藥一飄。壽如松柏長不老。壽尊翁壽比南山高，壽筭綿綿，福海滔滔。壽爐香壽香飄渺，壽樽前壽燭光搖，壽獻丹宵。那壽筵中擺列著壽酒佳餚。……俺、俺呵，四海鬆頭走著，劉海舞著，杜康造酒，李白獻殽。呀！上八洞神仙齊齊醉倒。”

　　通過對若干首《折桂令》唱詞的比較，發現琉球御座樂《壽尊翁》的押韻與《新定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中《折桂令》“又一體”的押韻（蕭豪韻）相同，見譜例2，而字數句式不同。《壽尊翁》的格律是八（韻）、四、四、八（韻）、七（韻）、四、十一（韻）、十六（韻），八句，《新定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折桂令》“又一體”的格律是七（韻）、四、四（韻）、四（韻）、四（韻）、四（韻）、七（韻）、七（韻）、四（韻）、四、四（韻），十一句。筆者試把《壽尊翁》唱詞填入《新定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折桂令》“又一體”，重復唱詞“壽算綿綿，福海滔滔”及《折桂令》的後二句旋律，見譜例3。

　　四、從“使琉球録”記載的壽星舞看《壽星老》《壽尊翁》的傳入

　　如前所述，御座樂是琉球宮廷儀式音樂，琉球王國於1372年與明建立冊封朝貢關係，開始接受中國文化的影響，走向“禮儀之邦”。從張學禮、徐葆光的“使琉球録”中，可以看到琉球宮廷爲款待中國冊封使一行，在宴會儀式上表演各種歌舞節目，其中就有“壽星舞”，但表演時是否演唱《壽星老》《壽尊翁》，因沒有詳細記載，不得而知。

　　1、張學禮《中山紀略》（1663年）

　　“八月中秋節，王設宴。……幼童百餘人，皆貴戚子弟——又一少年僧，生成頭長尺五、眉發雪白、頜綴霜髯，佇立庭中。一童子挽雙髻，杖掛葫蘆，次於壽星之右；一童子，生成背駝、眼細，戴箸笠、穿錦服，手擊蟠桃如東方塑，次於壽星之左。有黑鹿一只，排於壽星之前。四鑼擊鼓，眾童子環繞歌舞。”

　　2、徐葆光《中山傳信録》（1719年）

　　中秋宴：“……從前先王受冊封後宴天使，例首演之。作一老人登場，不作樂，惟唱神歌，拜祝皇上萬歲、中外昇平，次頌國王共蒙福祉。今當中秋佳節，天使降臨，真神人共喜之日也。謹尊例，首唱起神歌，黃發老人百拜稽首，恭頌皇上恩德如天、國王帶礪百世。老人歌罷，拜退；次令戚臣子弟俊秀者數十人衣彩衣，隊隊相續，歌太平曲，以供宴樂雲’。

　　先有樂工六人，引聲如梵唄音，無樂。次有戴壽星假面一人，登場和之。三拜，搓手起舞；舞畢，又三拜，止。……”

　　重陽宴：“……龍舟戲畢，國王先辭客，回府第；仍開宴於北宮，演劇六折。略記如後：

　　爲老人祝聖事。老夫婦二人，率子孫五、六人登場跪；國語致詞曰：‘當今聖天子高堯、舜，道邁湯文；八月誕昭日月之輝，一統著車書之盛。國王夙沐聖恩，新受冊封；天使？臨，舉國歡忭！小臣老夫婦生長本國，年一百二十歲，皆康健；子孫三百三十餘人，多有登仕籍爲官者，舉家蒙福’。子孫內有能歌唱、彩舞者，率領獻壽，老夫婦再拜先舞；其歌詞曰：‘王德如海，民之父母；受封於天，帶礪永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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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折，爲天孫太平歌。共五十餘人，先有一披發頭陀，執白木杆，引五色衣小童——花抹額、各色蕉比甲，腰中各插菊花一枝、金輪轉竿一枝，共十九人；上場左旋，作一圍立：爲第一層。次有各色紅緑雜衣郎二十人，上場右旋，作第二層立。次有彩衣小童二，執小點鼓；雜衣郎二人，執銅點；八人，執腰鼓：上場左旋，作第三層立。次有彩衣小童四人，三人執紙帚，一行中立；每唱，此四小童引調唱第一句起，下雜衣郎和之。小童後二層立，樂工二十人居中。外三層左右交轉，外一層小童第一轉，五色扇舞爲節；第二轉，金交杆爲節；第三轉，舞菊爲節；第四轉，舞輪竿爲節。畢，轉入第二層，雜衣郎轉出。外一層手舞頓足，迴旋爲節；四、五番以次旋轉而下——爲第四宴。”

　　結語

　　長壽是人類的美好願望，祝壽是人生的重要儀禮，無論帝王將相還是平民百姓皆受歡迎，在我國還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壽文化”，如壽聯、壽畫、壽禮、壽儀、壽宴等等。琉球遺存的《壽星老》《壽尊翁》是1710年“上江戶”時記録下的，經查，這一年琉球同時派遣了“慶賀”和“謝恩”兩個使團，在這種場合演唱《壽星老》《壽尊翁》是一種外交禮儀，同時也是一種祝福。另外，從“使琉球録”上可以看到在冊封儀式上表演壽星歌舞，説明琉球對賀壽的儀禮由來已久。

　　目前，筆者只找到了兩段與御座樂《壽星老》《壽尊翁》相同的唱詞，其中一段用《時尚劈破玉》演唱，另一段用《折桂令》演唱，有關《時尚劈破玉》的曲譜資料留下甚少，其曲調無從瞭解，而《折桂令》的曲目較多，經筆者比較，《新定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折桂令》的“又一體”似可作爲御座樂《壽尊翁》的復原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