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秋,叔父彼德告别鄉親,到梅緑五裏營“私立世德初級農業職業學校(世德學校)”讀書,與同年入讀世德學校的樟山村張啓光、山基華村的莊冠周(張、莊倆人在解放戰争中爲革命獻出寶貴生命,成爲受人敬仰的革命烈士)等爲同窗好友,他們積極投身到轟轟烈烈的抗日、解放鬥争中開啓了他們人生的革命歷程。
世德學校對學生實行嚴格的教學管理、軍事訓練,同時成立宣傳隊到民衆中宣傳抗日救亡思想。那時,世德學校師生愛國熱情高漲,抗日活動如火如荼。在日本發動侵華戰争,國家處於危難之際,叔父親眼目睹張炎將軍及夫人鄭坤廉女士放棄高官厚禄,如何積極擁護共産黨團結抗日主張,提出“抗戰利益高於一切” ,變賣家産,帶頭籌集抗日經費,發動民衆組織抗日力量,培訓抗日救亡幹部教導隊,成立婦女抗日服務總隊,組成抗日救亡工作團、戰時工作隊、特區學生隊、抗日大刀隊,請派香港青年回鄉組建服務團等,嚴懲破壞抗日反動分子,廣泛開展抗日救國宣傳,使南路抗日救亡運動得到蓬勃的發展。張炎將軍夫婦的壯舉對叔父的影響是非常大的,叔父彼德不但見证,還直接投身到抗日愛國活動中,在中國共産黨南路黨組織的培養下,真正成長爲革命先鋒隊成員,堅定的共産主義戰士。
初到學校,外面的新生活給了他的思想以極大影響,他也接觸到了更多的書籍,那個時候街頭書攤設於祠堂巷弄、會館過道以及鄉村集市。叔父從小本就愛聽故事,現在識字了,又有書讀,這是一件多麽開心的事。他尤其愛看英雄人物,比如《水滸傳》中的晁蓋、武鬆、魯智深,《三國演義》中的關羽、趙雲,《精忠傳》裏的岳飛、岳家軍等。經常是看得手不釋卷,碰到頂喜歡的就用自己省的零花錢買下來,抱着心愛的書滿足地離開了。叔父特别對《水滸傳》《三國演義》《精忠傳》幾部小説中所描寫的英雄人物充滿了由衷的敬佩和讚嘆。“我也要做這樣的英雄”叔父經常默默地對自己説。考入世德學校時,爺爺把心愛的箱子送給叔父,並寫上爺爺的大名“吴瑞初”,讓叔父睹物思親,好好學習(此物件還在侄兒吴建榮處保存)。幾年後,在任釣磯嶺小學校長前,叔父將滿滿的一箱書籍帶回家給爺爺保管。
張炎將軍、鄭坤廉夫人是叔父彼德崇拜的偶像,張炎將軍夫婦懷着一股愛國熱情回到梅緑,投入到南路抗日鬥争中,1933年5月12日,張炎將軍在《國民日報》發表《爲抗日勛同胞》一文,呼吁全國同胞共同抗日,文章中他分析了日本軍國主義蓄意侵華的圖謀“中國到了今天,也的確不容許我們再不努力。兹當部隊進行之間”願用誠爲我親愛的全國同胞敬贈一言,國難,此非空言,而是事實。可是,此種事實之真實性或擴大性,却未能普遍地爲國人所認識,從沈陽事變到現在,有人希冀甚至相信日本人不至於佔領了,也决不敢永久佔領下去,日本就承着我們的心理弱點,佔領整個東三省,這是何等痛憤的事!
如果再這樣下去,日本飛機會很快飛到我們的頭上……救國是要自動的,現在是時候了,我們盡可能投到義勇軍的隊伍裏去,投到抗日的隊伍裏去,我們再不要把這個時機錯過了……
1937年7月7日夜,日軍挑起震驚中外的“七七事變”,國民政府對盧溝橋事件之嚴正聲明,提出:“如果戰端一開,那就是地不分南北,年無分長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有抱定犧牲一切之决心!”
張炎將軍的“益勵忠貞、誓死守土、以報效國家,並償一.二八民族抗戰之夙願”,决心以“鮮血頭顱衛我桑梓,抗戰利益高於一切”的家國情懷,一直激勵着叔父的心。
雖然年少叔父無法做武鬆和魯智深,也無法成爲關羽、趙雲那樣的人物,但他决心要成爲像張炎將軍那樣的人。因爲原本就好學,加之英雄主義思想的激勵,叔父學習刻苦勤奮,朝干夕惕,是班上最用功的學生。在課堂上,叔父認真跟着老師的節奏聽講,積極舉手回答老師的問題,大膽提出自己獨到的見解,老師非常欣賞這個積極愛思考的學生,經常表揚叔父,老師的鼓勵和肯定無疑也給這個小小的少年增添了更大的自信。叔父在白天就利用課後的時間及時完成作業,晚上的時間他就預習新課。黑夜降臨,宿舍裏黑咕隆冬,叔父坐起來,就着窗前的星光讀書。因爲光綫暗淡,書頁上的文宇很難辨認,看上一行便眼睛酸痛。他揉揉眼,閉目歇會兒再接着看,叔父喜歡有月色的夜晚,因爲這樣的月色在坡上村也見到過,課本上的古詩説“月是故鄉明”,這話一點也不假。在這樣的夜晚,月亮好似燈盞,懸掛在衡前,書頁上的文字被映照得熠熠生輝。叔父讀得如痴如醉,一直讀到月落星稀才帶着滿足感睡去。
叔父喜歡結識不同階層的人,瞭解更多民間的疾苦,逢着周六、日叔父要是没回家就和同學結伴到到農村宣傳抗日工作,特别是山基華村的同班好友莊冠周家,是他們幾個同學最喜歡去的地方,楊三奶和藹可親,熱情好客,盡管生活並不富裕,總會整些好吃的農家菜招待同學(後來才知道她家是地下黨一個聯絡站,直到解放戰争結束全家有三位親人爲革命獻出了生命,是少有的一門三烈士家庭)。没事時,叔父經常去學校的報刊室待着,閲覽室的老師都認識他了,叔父一來他就帶着笑意説:“又來看書啦。”叔父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髮,笑着點點頭。學校的報刊室與街頭書攤的書有所不同,訂閲的都是一些新潮的刊物報紙,有《新青年》《每周評論》等進步刊物,這裏是瞭解時事的窗口。打開書本,在叔父面前展開的是一個嶄新的世界,無時無刻不在衝擊和更新着叔父的認知,讓他得到新思想、新道德、新文化的浸潤,特别是受到了西方民主和科學思想的深刻教育,因而也使他逐漸成爲具有新思想的新青年。用知識和進步思想武裝了頭腦,當他讀到魯迅的《狂人日記》、陳獨秀的《文學革命論》等文章時,他才真正明白:受苦受窮絶不是我們的錯,更不是我們的無能,是社會制度太糟糕,是這個國家反動派太多,是普天下窮人的思想不先進……作爲革命者,要把掃除一切不平之事放在第一位,把個人的利益擺在第二位,像古人那樣“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每當他合上書本有感而發之時,他深切體會到啓發民智是多麽的重要,思想的革新對一個人的認知與成長是多麽重要,尤其是對他們這樣的小地方。若是越來越多的人都能像他一樣能够接觸到這些新思想,那將會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啊?他明白了魯迅爲何棄醫從文,以文化人,人的覺醒首先就是思想的覺醒啊!叔父喜歡體育,他深知没有强健的體魄是承擔不了保家衛國,驅除外敵的重任。課餘時間他積極參加學校的各項體育活動,是學校籃球隊主力,也是百米跑全級前三名。這個時候的他隱約覺得和過去的自己不一樣了,内心有一股力量在他體内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