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 言
始建於唐代而歷宋元明清至民國多次修葺的漳州平和三平寺,是一座重要的佛教名刹。其民間信仰信俗文化,流播在閩南、台灣地區,乃至東南亞海外華僑華人聚居地,值得深入研究。目前學界關於三平寺的研究成果,却顯得相對不足。2012年以前的研究情况,可參看董立功《兩岸三平祖師信仰問題研究綜述》,文中提到的重要的大陸學者是厦門大學顔亞玉,所撰《三平史考》是大陸學者較早的有關三平寺的專著,其前後又有專論數篇探討三平歷史考證及三平祖師信仰的形成與發展演變。而2013年以來的研究成果,僅就筆者從中國知網等搜索所見而言,也是呈現專論較少而僅在相關論著中偶有論及的情形。其中重要的專文如厦門大學郭志超《三平建寺與三坪崇蛇新探》,文中指出:“關於三平祖師降祟神話和“蛇侍者”的神化固然荒誕,但神話和神化推動信衆的蛇崇拜。關於義中禪師初來時三坪已經開發的揭示,涉及三平寺的始建問題,因此先考建寺,再解釋蛇的神化是三平寺造神的繼續,並由此衍生出崇蛇習俗。”而孫莉寧《漳州岱房庵廣濟祖師信仰探析》則探討了三平寺重要分靈寺廟漳州南靖大房庵廣濟祖師信仰的歷史發展、跨區域傳播和當代的情形。也有部分碩博士學位論文研究閩台的祖師信仰而論及三平祖師,如李莉碩士學位論文《閩台祖師公信仰研究》和羅臻輝博士學位論文《佛教地方化視野下的福建祖師信仰研究》。總而言之,現有研究成果大多集中於有關三平寺的建寺歷史沿革、民間信仰流播、信俗文化解讀等方面,而對有關三平寺的傳説故事的關注頗顯不足。除了資料性書籍外,討論三平寺神話傳説的專文似仍未見,僅在相關專著或論文中偶有記載或論及。
就筆者所見,相關資料性書籍或專書中所收集三平寺的相關傳説故事:如平和縣三平風景區管委會、平和縣政協文史委編《福建平和三平寺》一書中的“一、三平寺概覽”“二、三平祖師公”收録三平寺神話傳説10則及“四、籤詩典故拾零”收録三平寺籤詩的靈驗故事10則;又如平和縣三平寺風景區管委會編《三平寺志》中的“第四章傳説”收録了“祖師傳説”11則、“諸神傳説”8則;又如“初華坊官園巷口三平寺分鎮”官網上載録的民間傳説4則。合計筆者所見現存民間神話傳説靈驗故事共33則。綜觀這些神民間説靈驗故事,大體略分如下:有關於義中禪師法脈淵源的神話傳説,有關於義中禪師開山建寺的傳説,有關於三平寺諸神如蛇侍者、虎侍者等的傳説,有關於地方名宦人物如顔尚書、潘尚書有功三平寺修建的傳説故事,以及籤詩靈驗故事,等等。這些傳説故事涉及三平寺文化的諸多方面,值得進一步深入解析,這對作爲非物質文化遺産的三平祖師信俗文化的傳承與弘揚、對解讀三平寺文化内涵,乃至對促進地方經濟社會文化發展,都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二、三平寺傳説故事概略
顔亞玉《三平史考》一書徵引大量史料文獻,對三平寺有關史迹史事進行了詳實考證。其“第一編三平義中禪師”中,詳細考證了義中禪師的生平事略,並附“義中生平及佛教大事年表”。從中可見義中禪師的生平事迹及潜修佛禪的法脈淵源。而“第二編三平寺”中則梳理了三平寺的簡史,即“唐代建寺、宋元重修、明清重興、香火外傳、近代狀况”五個階段的情形。“第三編有關歷史人物”則梳理了歷代與三平寺有關的歷史人物的相關史料事迹。而流傳民間的神話傳説故事,則可作爲考證史料的佐证注脚。下文略作分類概述。
(一)義中禪師法脈淵源
王諷所撰《漳州三平大師碑銘並序》(下文簡稱《碑銘》)、《三平山廣濟大師行録》(下文簡稱《行録》)中記載了義中禪師的法脈淵源及禪修之傳説。如《碑銘》載雲:“年十四,宋州律師元(玄)用剃發,二十七具戒。先修三摩鉢提,後修奢摩他禪那……先依百岩懷暉大師,歷奉西堂、百丈、石砉(鞏),後依大顛大師。”《行録》載雲:“丁醜歲,隨父仕官至宋州,年十四,投於律師玄用出家。二十七削髮受具。多窮經史,長於周易,先修奢摩他、三摩鉢提,後修禪那……肩錫雲遊。先造百岩懷暉禪師,次依西堂智藏,後謁百丈懷海,巾侍十年。仍往撫州,石鞏才見……巾侍八載。末後南游靈山。禮見大顛……由是妙造空中,深了無礙。復引韓愈侍郎,通入信門。自此放曠林泉,優遊適性。”據《三平史考》梳理考證義中禪師(781-872)的法脈淵源如下:唐德宗貞元十年(794),“義中十四歲。隨父仕官至宋州,投律師玄用出家。”唐憲宗元和二年(807),“義中二十七歲。時受具足戒。之後,肩錫雲遊。數年間,先後拜謁百岩懷暉、西堂智藏、百丈懷海、撫州石鞏。”元和十四年(819),“義中三十九歲,於潮州侍大顛。”唐武宗會昌五年(846),“義中六十五歲。避反佛,入三平深岩。”
“義中出家”一則中,記載義中禪師出生便與衆不同,“白光滿室,祥雲繚繞”,聽隔壁人家經堂傳來的誦經聲音而止哭鬧,衆人以爲其必與佛有緣,且從小不吃葷腥,愛讀書,過目不忘,研究《易經》,又熱衷讀佛經,入玄用律師門後,亦儒亦佛,不斷提高佛學修養。此事在《行録》中載雲:“於甲子而生福唐,白光滿室。雖居襁褓,不喜葷辛……多窮經史,長於周易。”
“半個聖人的由來”一則中,則詳細載明義中禪師入拜石鞏(鞏)禪師門下的情形,以及爲何石鞏(鞏)禪師稱義中禪師爲“半個聖人”的緣由。此則故事在《三平寺志》中記載爲“半個聖人”,文字詳略有差异。“南禪法嗣楊義中”一則,載録了義中禪師成爲大顛大師法嗣弟子的修禪過程,及其修成,則以救度衆生爲己任,終達大徹大悟境界。
“南游潮州”一則中,記述了義中禪師南游潮州入大顛禪師門下之傳説,並解釋了大顛禪師一見義中禪師便大喝一聲“御却甲胄來”機鋒之内涵。韓愈被貶潮州刺史,常來拜訪大顛大師,一日請大顛大師指教法最省要的地方,而義中代師作答,韓愈聽後豁然開朗,以爲幸事。實則此傳説乃載於《五燈會元》卷五《大顛寶通禪師》。顔亞玉徵引考證雲:“韓愈至潮,訪大顛。一日問大顛:‘弟子軍州事繁,佛法省要處,乞師一語。’義中代答以‘先以定動,後以智拔。’韓愈曰:‘和尚門風高峻,弟子於侍者邊得個入處。’”而《三平寺志》在本則傳説的文末又説:“此事在當時傳爲佳談,爲多部史志所載。”
(二)義中禪師建三平寺
“鬥妖驅鰐顯神通”一則中,義中禪師助被貶爲潮州刺史的韓愈除潮州惡溪中爲害鄉里百姓的雄雌兩只鰐魚精及一衆小鰐魚,惡戰三天三夜而群鰐乃退逃大海中。但此事引得大顛大駡義中爲孽徒,搶過義中手中禪杖向東擲去,命他至錫杖落下之處拄錫。錫杖一路飛着至漳州開元寺後的三平山半雲峰下,義中禪師就地創建三平真院,自立門户,聚徒講經,宣揚佛法。此則傳説一並交代了三平真院建寺的緣由。此則傳説在《三平寺志》中題爲“惡溪驅鰐”,只不過三平真院建立地點寫明是“漳州紫芝山半雲峰下”。
“樟花獻瑞”一則中,記載義中禪師於唐敬宗寶曆年間杖錫雲遊,落在漳州,在開元寺後紫芝山半雲峰下創建三平真院,聚徒傳教,弘揚佛法。會昌五年,唐武宗廢佛汰僧,義中禪師未卜先知,率衆僧避進溪山,一日,至九社合水潭,上游兩條溪澗,左流源自歐寮山,右流源自九層岩,水面漂浮樟花,義中説此叫樟花獻瑞,於是溯流而上至九層岩,果然是聚徒傳教好去處,乃取名三平,於此開基,人們便尊稱他爲三平祖師公。此則傳説表明,義中禪師先於漳州開元寺後紫芝山半雲峰下創建三平真院,後於九層岩建三平寺開基弘法,以及“三平祖師公”名稱之由來。
關於義中禪師如何創建三平寺,有數則傳説載其設計收服“大毛人”(或稱“毛人”,也稱“山鬼”),而“大毛人”爲其創建三平寺,並開山墾荒種莊稼種茶樹果樹,而後義中禪師乃聚徒傳教弘法。如“女扮男裝真和尚”一則中,唐武宗會昌年間義中禪師初進三平山的歲末除夕,在塔潭村遇見村里人正因山上大毛人準備下山迎娶村中年輕少女而愁苦,義中設計男扮女裝以身代嫁以解救民女,離開塔潭村走上九層岩,智取收服山中大毛人,教之改惡從善。此則傳説在《三平寺志》中題爲“智擒毛氏”。“百丈神通”一則中,九層岩毛氏洞中的毛人(當地人稱爲山鬼),將於毛氏洞前錫杖所化樟樹下閉目參禪的義中禪師兩次扔進百丈滌,義中禪師却毫髮無損,端坐樟樹下誦經,山鬼們始知義中禪師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於是請求義中禪師閉目七開七夜,他們願意建造一座七進的寺院,將功補過。“閉洞鎮妖”一則中,義中禪師閉目三天半時,心有不忍,欲睁眼看個究竟,却嚇得山鬼們放下活計,四下逃竄,來不及建好寺院,只建了三落半。義中禪師擔心逃竄的山鬼日後無人能駕馭,心生一計,將毛氏洞變成一座宫殿,將山鬼們騙進其中,又作法移來一塊巨石,鎮壓在宫殿入口處,並告知山鬼,每年六月二十九,會讓人送好東西給他們吃。至今每上六月二十九,三平村民衆都會遵照三平祖師公生前的囑咐,做赤米粽祭祀山鬼。此則傳説在《福建平和三平寺》中題爲“石幢開花鬼相信”,而做赤米粽變成了“鄉里人”每逢盂蘭會前所做。“初華坊官園巷口三平寺分鎮”官網上的民間傳説中也有一則“三平寺三殿半”講述山鬼建三平寺,只是講述更爲完整,相當於整合了上文“鬥妖驅鰐顯神通”“百丈神通”““閉洞鎮妖”三則傳説的相關主要情節。“初華坊官園巷口三平寺分鎮”官網上的民間傳説中另有一則“和尚裝新娘出嫁故事”,前半部分與上文“女扮男裝真和尚”“智取毛氏”二則傳説大致相同,但在結尾處,却記載着:被義中禪師收服的毛侍者帶領毛人們,在九層岩龜蛇峰建立三平寺,建成後,義中禪師叫毛人們進入地下寶殿享樂,並對他們説:“等石燭開花你們才出來吧!”石燭永遠不開花,那些毛人永遠出不來。
(三)三平寺諸神傳説
有關三平寺諸神的傳説故事,主要有石鞏(鞏)禪師的傳説,蛇侍者(侍者公)、虎侍者的傳説,監齋爺的傳説,伽藍爺的傳説,以及顔尚書的傳説、潘尚書的傳説。
“石鞏禪師的傳説”一則中,主要講述了石鞏(鞏)禪師師從馬祖禪師的機鋒應對傳説,以及石鞏(鞏)禪師喜歡利用弓箭來開導前來參禪的徒弟,後接“半個聖人”傳説的情節,講述義中禪師入石鞏(鞏)禪師之門下之故事。此則傳説故事其重點似在於解説石鞏(鞏)禪師喜用弓箭以作機引的緣由。
“吉祥之物侍者公”一則,記載了“侍者公”的由來,乃義中禪師於菜園中發現,詢問得知是爲靈物,乃以袈裟裹回寺中馴養,當夜寺中便無人中見老鼠的聲音,此後寺中馴養了許多靈蛇,被視爲吉祥之物,且靈蛇積德行善,助益老百姓,外來香客偶遇侍者公,認爲是好兆頭。此則傳説在《三平寺志》中題爲“侍者公的傳説”。“侍者公認錯請罪”一則,記載了侍者公有時也會做錯,媮食三平村農家用來孵小鷄的鷄蛋,農人向三平祖師公報告,請求懲罰侍者公。此後,但凡發現再有侍者公偷吃鷄蛋,就到三平寺燒香求庇佑,侍者公就會倒懸於大樑,垂頭張口吐出偷吃的蛋液。三平祖師公並托夢民衆,可用侍者公褪去的脱殻放置窩裏孵小鷄,則其他蛇鼠就不敢偷吃。此風俗形成傳統一直保留在閩南民間。“大歇困亭的由來”一則,記載了侍者公在毛人山鬼建三平寺時,至普陀山觀音廟,從中偷出“藻井”寶蓋,讓接應的“山鬼”運回三平寺内,以利三平寺建造。
“虎侍四方保平安”一則中,記載了三平虎林一只斑斕猛虎屢傷百姓,山下百姓無心生産,幾個膽大壯漢數次打虎都没成功,後聚族商議,三平各社長老出面請義中禪師打虎。義中禪帶上徒弟强强進入虎林,合力按定老虎,義中禪師正要打虎,老虎求饒,表示願意改惡從善,隨至三平寺聽候吩咐。這只吊睛白額的老虎是千年虎怪,因修煉不成,而爲害百姓,義中禪師把它帶回寺中交徒弟强强馴養,後通人性,願爲祖師公效勞當侍衛,保四方平安。從此,三平一帶歲歲平安,家家安居樂業。此則傳説在《三平寺志》中題爲“虎侍者的傳説”,文字較爲簡略。
“監齋爺的傳説”一則中,監齋爺生前爲義中禪師的厨師,在行將圓寂之前,召集門徒弟子話别。監齋爺决意隨祖師西歸,而義中禪師以其俗家人且厨師多殺生而不許,監齋爺自我表白自侍奉祖師公後,數十年持素守戒,每日誦經不止雲雲,説罷揮斧自剖,果然流出白血,自證明性。祖師公見此情景十分感慨,囑咐弟子妥爲安置雲雲,説罷,閉目而歸。《福建平和三平寺》書中“三平寺諸神簡介”一節“監齋公”條也載有此傳説而文字更爲减省。
“迦藍爺的傳説”一則中,三平寺的迦藍大王,原是位家資萬貫的員外,平時樂善好施,又篤誠禮佛,常常捐建寺廟,爲此而散盡家産。一日,偶遇一和尚化緣,身無分文的員外十分着急,忽見左手腕上尚戴一只玉鐲,却怎麽也取不相來,於是取刀斷左腕,將帶血的玉鐲給了和尚,然後化作一團雲烟消失了。這時人們才知道,這員外原來是菩薩的化身。
“顔尚書的傳説”一則中,顔頤仲尚書是漳州龍溪人,南宋紹熙年間告老還鄉。一日,顔尚書正在書齋中揮毫作書,忽見硯池中有條小蛇蜿蜒蠕動,漸漸變大,金光閃閃,滿室祥雲繚繞,顔尚書十分詫异,請來老家人觀看,説這是三平寺的靈蛇侍者公。顔尚書料想三平寺一定有事,忙派人前去查看,回報説是三平寺年久失修,祖殿幾天前倒塌。顔尚書慨嘆説這是侍者公顯靈化緣,於是捐出家中所積之資得360餘貫,又奏準撥用官銀重修祖殿。顔頤仲祖父顔師魯尚書,也曾捐修三平寺,顔家功午顯赫,於是尊爲三平寺塔殿“座上賓”。
“潘尚書的傳説”一則中,龍溪縣潘田村人潘榮,小時候頭長滿疥瘡,怎麽也治不好,7歲時,他母親上三平寺燒香求藥簽,照方抓藥,半年後,小潘榮頭上疥瘡好了,也長出了滿頭黑發。母親告誡他説要好好讀書,長大要答祖師公。後果真中了進士,且官至南京户部尚書,後辭官歸裏,無忘母親的教悔,年年上三平寺參拜祖師公,並捐出大半生的積蓄修建寺院。
“罰黄梧修橋造路”一則中,一等海澄公黄梧想給其母親找個好風水,竟然找到三平寺所在的風水寶地,於是與風水師順天仙合謀搗毁三平寺,而所派家丁皆長不到三平寺,而進了毛氏洞的地下宫殿,只有一個家丁王阿三跑回跪在侍者公嶺等着主人到來。後來那個風水師掉進屎宕裏死了。黄梧母親裝死,訓誡黄梧一定要到三平寺向義中禪師認罪,出錢爲三平修橋造路三年,敬謝三十床棉被給三平寺香客留宿之用。黄梧一一照辦。
(四)三平寺風物傳説
“三平寺‘虎爬泉’的傳説”記載,三平寺後方有一座虎林,林中有一泉眼,沿着山澗流進寺内。據傳,虎林這眼泉水,是當年虎林中的老虎聽到三平祖師與弟子誦經時,閉目流涎,時間一長,口舌乾燥,便用前爪扒地,扒出甘泉解渴。於是後人就把這眼泉水叫做“虎爬泉”。
“大歇困亭的由來”一則記載,侍者公從普陀山觀音廟偷出寶蓋送回三平寺,至三平寺地界大柏山口,大歇困三天三夜。後人記其功勞,就把大柏山口稱爲“大歇困”,又稱“侍者公嶺”,在嶺上建“大歇困亭”,修“侍者公廟”奉祀侍者公。
(五)三平寺分靈分鎮傳説
據《三平寺分靈録》記載,僅在漳州地區供奉三平祖師公的廟宇數就達近170座。兹就收集到相關傳説的兩個廟宇——南靖大房庵和漳州初華坊官園三平寺分鎮爲例,概略其相關傳説。
據現存南靖大房庵内的《岱房庵記》記載南靖大房庵分靈的傳説雲:“傳説明宣德年間(1426~1435),漳屬各地久旱不雨,衆念三平寺廣濟祖師靈應,南靖鄉人恭請祖師像出巡,六月十六日扺達靖城岱埔,祈雨靈驗。各地民衆於是紛紛前往朝聖。祖師像因此未還三平寺,三平寺住僧和當地信衆前來要求把祖師像歸還寺院。豈知祖師顯靈,神轎抬像都抬不起,一連三次都是如此,後人連續三次卜之杯珓,祖師神示,願留駐房山分鎮開基。”
漳州初華坊官園三平寺分鎮,其分靈分鎮的傳説:民國三十三年(1944)四月,因地方發生嚴重的鼠疫,一時人心惶惶,朝送他人夜被送,在衆人速手無策之時,社裏鄉賢,提議往三平寺奉請祖師金身來社,瘟疫立即除止。十二日後祖師要回鑾,剛起轎時轎杠雙雙折斷,再换轎扛未走幾步,轎蓋飄落地上,經祖師杯示,要永鎮此地,於是衆人集資擴建廟宇,於每年正月廿三、廿四回三平進香。後經1993年擴建,2013年重建爲500多平方的三進三開間廟宇。
(六)三平寺籤詩靈驗故事
三平寺共有籤詩75首對應75首方藥。而在《三平詩簽傳佳話》一節中,共記載了10則籤詩靈驗故事。“百事不解求一問”是講1990年5月4日一位劉先生求祖師公找回貴重物品。“心誠信佛佛則靈”則講1993年10月23日一位美籍華人某財團董事長游三平求籤而在返美後受白宫政要接見。“千裏之遥不虚行”講一位菲律賓女商人1980年代中期至1995年間求籤靈驗而渡過生意難關並越做越大,期間不斷捐款添油香火錢。“天下無巧不成詩”講1989年夏天香港楊先生到閩南做生意,問卜祖師公而幸免銀行貸款逾期受罰,於是重謝祖師公。“藥簽對症令人奇”講1985年四月一位教師爲其受傷的愛人和兒子求藥簽而三次藥簽上的方子都是祛風化濕的藥。“運簽亨通善中求”講1976年6月有位河北唐山而在平和鄰縣工作的女士原本想與老鄉一起回唐山,因問簽三平祖師得一下下簽而不回唐山因此躲過了唐山大地震。“有求必應是虔誠”講的是1987年一位農家子弟高中連續兩年都没有考上大學,到三平寺來玩,問了一簽,回來後經過一番苦讀考上了重點大學。“財利好歹主人福”講的是一位姓賴的青年借錢做生意却虧本,後問卜三平祖師,改行做人家不愛做的生意而越做越大賺了錢。“爲惡妄爲難脱身”講的是有一年一位僑眷到三平寺燒香却被偷翻毛大衣,經問卜祖師,失而復得。“孩童一語解千愁”講的是1989年的一個夏日,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問卜祖師公關於生養的問題,回家路上碰到一位孩童才明白是自己不會生而解簽人不好當面説。
三、三平寺傳説故事的文化意藴
上述三平寺傳説故事,除了籤詩靈驗故事之外,大多皆有所本,即有其史料依據。例如上文所引數則義中禪師的傳説,可以在王諷的《碑銘》和《行録》等其他史料中見到更早更簡練的記載,即其更接近於源頭的藍本。如“義中出家”一則,在《行録》中載雲:“於甲子而生福唐,白光滿室。雖居襁褓,不喜葷辛……多窮經史,長於周易。” 又如“半個聖人的由來”一則,在《行録》中也有記載。在從中亦可見傳説的來源與演變,更能從中分析討論三平寺傳説故事的文化意藴。
(一)反映漳州地方開發建設歷史
上述傳説故事中,有數則涉及了三平祖師與大毛人、毛人、山鬼鬥智鬥勇,收服這些毛人、山鬼爲其建三平寺,而後又將其關押鎮住的神話傳説,乃至於在這些神話傳説中,三平祖師被賦予了神話的法力神力。有學者研究,這些神話傳説中的毛人、山鬼,也就是“毛侍者”之説,且與“毛氏洞”正好可以互相呼應。翁國樑先生《漳州史迹》中認爲:“毛氏,或蛇侍者,就是山上一種土人,並非什麽‘山祟’、‘山鬼’。”而“義中的時代,三平的土人並不是‘畲民’,而是‘畲民’的先民‘蠻僚’。”而這也表明“表明義中禪師當年來到閩南時,肯定受到當地‘毛人’或‘山鬼’的威脅,甚至進行過打鬥。由於大師武功過人,德行高超,扶危濟困,見義勇爲,文化先進,逐漸感化了“毛人”“山鬼”,從而站住了脚跟”。同時也表明瞭“閩南地區民衆生命受到鰐魚、毒蛇、猛虎等動物的危害,生存環境惡劣,因而借佛法無邊的義中禪師降妖伏怪,甚至化惡爲善,體現了閩南人民迫切要求改善生存環境的願望”。“相傳義中教‘毛人’與‘蠻獠’耕織。又傳説他學習天文曆法,在深放觀察氣候的基礎上,總結出一套預測天氣的諺語,並將其傳授給當地民衆,以指導農業生産。三平的農業生産,由此日漸發展起來。”而這又似可與陳政陳元光父子入閩在泉潮之間平定“蠻獠嘯亂”的漳州開發建設的歷史背景可以相佐证。
(二)反映漳州地方蛇崇拜文化
上文有關蛇侍者的幾個傳説故事,基本上都是講蛇與人類和諧相處,對人類有益處的正向的傳説,即便有錯也是知錯能改。在漳州歷史上,拜蛇之風很是興盛。在漳州府城南門外,舊有南台廟,俗稱蛇王廟。在平和,在三平,蛇被稱爲吉祥之物,是護佑居家平安的。從中也可見出福建的崇蛇習俗在漳州的體現。也可以説是“關於三平祖師降祟神話和‘蛇侍者’的神化固然荒誕,但神話和神化推動信衆的蛇崇拜。”乃至是:“據雲:蛇侍者生前知醫術,故香客多求其香爐中之香灰,帶歸以備病時服用。”
(三)反映三平祖師信仰文化的興盛發展
有學者認爲,三平祖師入宋以後被神化,明清時期進一步被神化,逐漸形成三平祖師信仰,並由漳州地區的民間信仰發展成閡台和東南亞問籍華僑華人的重要民間信仰之一。伴隨着神化的進程,也是其寺院被不斷數次重修的逐漸興盛發展的過程。這個過程同樣也展現了三平祖師文化的興盛發展的過程。而其興盛的背後,是需要有强大的經濟實力作爲支撑的,或者换句話説,是需要有强大的信仰人群信徒的。這些信徒以來自漳州地區者爲多。他們上至文武官員,下至鄉紳士庶。著名者有宋代尚書顔師魯、顔頤仲,明大學士林釬,清吏部尚書蔡新等。信徒中乃至有綿延幾代的,如顔師魯、顔頤仲皆祖孫倆人相繼重修過三平寺。而上文所列顔頤仲、潘榮、黄梧等人捐建有功於三平寺的幾則傳説故事,就是一個很好的注脚説明。
(四)反映三平祖師信仰在民間的廣泛深遠的影響
上述諸多傳説故事,首先是可以看出義中禪師的影響力的。比如顔亞玉指出,義中禪師做了幾件事:“首先,亦農亦禪,求得自身的生存與發展”,“其次,傳授生産技術,開發三平”,“第三,行醫濟世,拯救民生”。即是他爲當地百姓做了許多有益的事,當地民衆感激於他,敬仰於他,進而神化了他,最終使他被奉若神明。比如上文所言漳州南靖大房庵和初華坊官園巷口三平寺分鎮的民衆以三平祖師神像祈雨而必降甘霖,也可以説是老百姓對他的敬仰。甚至在清代及民國時期, 也常有廟宇從岱房庵分靈,如建於民國三十五年(1947)的岳口祖師公廟(後廢重建後並入岳口德進廟),即是由於“衆聞岱房庵廣濟祖師法大,舁請祖師鎮煞”而分靈建廟。”
因此我們可以看到,三平祖師有很深厚的民間信仰的群衆基礎。這一點,則可以從三平寺衆多的分靈分鎮廟宇見出。“據平和縣三平風景區管理委員會2010 年12月出版的《三平祖師分靈録》一書統計,福建僅漳州市就有66座主祀三平祖師的廟宇,厦門市則有3座,泉州市有5座,龍岩市有3座,福州市有1座。 此外,台灣地區有17座,香港有1座 ,印尼有2座。”而《三平詩簽傳佳話》一節中10則籤詩靈驗故事,涉及到了求財源、求昇學、求醫藥、求子嗣、求事業等多個方面,所跨地域則有漳州不同縣區之間,福建省内不同地市之間,不同省份,乃至台灣,乃至國外,也可以其信仰分佈之廣泛,其信仰影響之深遠。
四、餘論
民間文學作品尤其神話傳説或者民間故事,原本就與宗教民間信仰活動有着十分密切的關係,乃至作品本身作爲民間信仰信俗活動本身的一個環節一個部分。因此,值得引起足够重視。并且,民間文學作品對於民間信仰傳播的重要作用同樣值得關注。民間文學是解讀民間信仰文化信俗活動的一把重要的鑰匙,同時也是觀察民間信仰信俗的一個鮮活生動的民間視角,三平寺神話傳説乃至籤詩靈驗故事,也正是解讀三平祖師文化一把非常重要的鑰匙,值得進一步細化研究。這些神話傳説涉及三平寺文化的方方面面,值得進一步深入解析,這對作爲非物質文化遺産的三平祖師信俗文化的傳承與弘揚、對解讀三平寺文化内涵,乃至對促進地方經濟社會文化發展,都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