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濤 深圳高級中學 教育從業者
偏狹的小農意識，使我對家鄉的一切特別關注。12月26日，當看到新聞 “河南高速公路里程突破5000公里，連續5年全國第一” 報道的時候，我還頗激動了一陣子。然而不到10天，一條“河南省交通廳長又落馬”的消息，強烈地刺激著我的神經。一個“又”字，記憶中牽出了故鄉前後四個交通廳長的名字：曾錦城、張昆桐、石發亮、董永安。
1997年10月，河南省交通廳原廳長曾錦城，因受賄被判刑15年。2001年3月，曾錦城的繼任者、河南省交通原廳長張昆桐因受賄、挪用公款罪被判處無期徒刑。2001年12月中旬，時任河南省交通廳廳長石發亮，同樣涉嫌違紀違法，被省紀委“雙規”。而如今，……。高速公路在“高速”地延伸，交通廳長延續地倒下。
高速公路，怎麼就成了“高速腐敗”的魔咒？這真讓人擔心，如此高危的職務，還有誰願意接下下一任河南交通廳長的擔子？
記得1994年7月，從老家南陽到泰山旅遊，汽車幾乎穿越了整個河南和山東大部地區。一路所見所感，僅僅公路一項，就足以讓人自卑。汽車行駛在塵土飛揚、狹窄顛簸的河南領域的破舊公路上，讓人腸如翻江、胃似倒海；而一進入山東境內，寬闊平坦的公路舒適安逸；對比如此鮮明，心情非常鬱悶！然而到了2010年10月，我驅車獨駕在老家的公路上狂奔的時候，在這個豫南極其貧瘠落後的地區——駐馬店到南陽的路途中，幾百公里的寬敞靚麗高速公路，半天不見一個車影。“沿路飄蕩，任意東西”，一路狂奔，如入無人之境。然，舒暢過癮的之後，卻不由得落寞惆悵，這時的我，倒十分懷念起在深圳塞車的情景起來。
在老家高速公路上過足了飈車癮之後的兩個月後，先後看到“高速5年全國高速公路里程第一”和“河南四任交通廳長相繼落馬”的消息。不知為何，心中有種五味陳雜的感覺，種種疑問襲上心頭。
第一、故鄉那貧瘠落後土地，是否能承載“高速公路”如此之“速”？改革開放30多年了，發達的都市建設一日千里，而故鄉那片土地上，似乎依舊是幾十年前的舊模樣，鄉民們衣衫破舊，表情麻木。大量的孩子，不能或者不願順利完成基本的學業，輟學在家或早早外出打工掙錢。而高速公路的投資動輒數億，修成後卻“車跡罕至”，幾可奔馬。這些巨大的投資，如果拿出一點點用來改善窮困落後的百姓的生活，用來投資改善一下農村的教育環境，那將是多大的善事？而盲目的建設“無車問津”的高速公路，非但不能改變貧窮地區百姓的生活，反而使他們快速失去大量的“良田美池”，陷入困頓和無奈！據調查，只要你有辦法立項建高速公路，就可以用極低的價格去圈占大量農民的土地，建高速公路不過是掠奪財富的一個由頭而已。你再把圈來的土地以高價賣給承包商，承包商並不吃虧，他可以以建高速公路為由頭，和國有銀行勾結，在把老百姓那點可憐的存款套出來。
第二、歷任的交通廳長，為何會熱衷於“高速公路”的建設？一個位置，前腐而後繼，樂此而不疲。上任時信誓旦旦，廉政決心何其巨大；倒下時倉皇狼狽，醜陋之形貌何其可憎！
讓我們看看在董永安之前“落馬”的三任河南省交通廳長各自的“廉政名言”。第一任“落馬”廳長曾錦城在任時就曾以寫血書的方式給河南省委表白：“我以一個黨員的名義向組織保證，我絕不收人家的一分錢，絕不做對不起組織的一件事……”；曾錦城案發後，第二任“落馬”廳長張昆桐一上任便向省委領導表示一定要吸取前任廳長的沉痛教訓，並提出口號：“讓廉政在全省高速公路上延伸”；張昆桐被捕後，第三任“落馬”廳長石發亮在剛上任時也表示要吸取張的教訓，提出的口號是“一個‘廉’字值千金”，並將其細化成“兩個原則”：“不義之財分文不取，人情工程一件不幹”。
寫血書、表忠誠、定鐵律，如果一概地把這些行為都看作是逢場作秀，我實在是不能苟同。我想在血的教訓面前，這些廳長們上任之初的信誓旦旦，應該是真誠而自信的。但金錢的魔力、“高速公路”那巨大的利益的反覆誘惑、刺激，終於軟化了他們堅強的意志，誘使他們一次次驗證那“交通停長”的魔咒。
第三、是誰給了這些“前腐後繼”的交通廳長“腐敗”的機會和權利？面對巨大的金錢利益的誘惑，人的劣根性，使這些交通廳長們“敢於冒險”、“敢於腐敗”，這點似乎可以解釋得通。但“敢於腐敗”，還要有“能夠”腐敗 “有機會”腐敗的條件。而權利的無節甚至無限，加上制度的無力乃至廢弛，恐怕是使他們赴湯蹈火，鋌而走險的最好的條件。
據說，主管一方的交通廳長往往一人扮演四種角色，即一項工程的立項、投資、建設、管理“四位一體”，都由廳長一人說了算。曾錦城時任河南省交通廳長時，有一次，一位地方官請他吃飯，曾錦城指著酒杯說：“你喝一杯，我給你增加一百萬。”這位官員連喝9杯，曾錦城當場指示計劃處處長為該市增加900萬交通建設款。權力的範圍如此之大、甚至毫無限制，權力的運用如此揮灑、甚至如同兒戲。大權在握的人，如何能遏制住自己人性中那些膨脹的私欲，壓抑住那頤指氣使時的快感！
而制度的廢弛更使這些為任一方的交通大員們“有制卻無恐”的膽識。在事無大小，“一把手”說了算的惡劣官場隱規則，和異化、奴化、扭曲的官場生態下，一切制度和規則都成了可以視而不見的擺設和兒戲。據報道，時任河南交通廳長時，石發亮經常在實現未經集體研究的情況下，直接拍板，動輒幾千萬、幾個億。記得有名人曰：有制度不執行，比沒有制度危害還大。信夫！制度抵不過權力的操弄，權利失去了起碼的控制。“任憑風吹浪打，我自閑庭信步”——高速公路的建設猶如擺弄自家庭院的花草般易如反掌。如此快意人生，這般淋漓的生命，誰不想“瀟灑地走一回”！
高速公路，如今變成了高速腐敗！高速公路在繼續延伸，交通廳長落馬的魔咒是否還會延續？
我真擔心，在高速公路五連冠，交通廳長落馬“四連續”後，誰還願意在河南省交通廳長這個“高危”的職位上冒險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