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濤 深圳 社會服務
中華人民共和國五十二年七月二十五日，就是41條生命為各種生計而奔波，不幸於二十二日在京珠高速河南信陽段的客車上被燒成灰燼後的第四天；亦是35條生命為尋親探友旅遊放鬆，於二十三日在溫州附近追尾的動車上被撞擊摔打，不幸遇難的第三天，我獨自在和諧地、即將召開世界大運會的深圳的農園花卉市場的黑暗的小道上徘徊，突然迎面碰上從河南信陽飄來的某魂君，前來問我道，“先生可曾為我們客車遇難者寫了一點什麼沒有？”我說“沒有”。再行幾步，又驀然碰到從浙江溫州來旅行的某魄君，也前來問我道，“先生可曾為我們動車遇難者寫了一點什麼沒有？”我說“沒有”。於是他們就齊聲地正告我，“先生還是寫一點罷；我們生前都很愛看你的文章。”
可是我實在無話可說。我想了想還是只覺得我無話可說。七十多個老中青少年的血，洋溢在我的周圍，使我艱於呼吸視聽，那裡還能有什麼言語？長歌當哭，是必須在痛定之後的。而此後幾個所謂官樣磚家文人的所謂和諧的高調，尤使我覺得悲哀。我已經有一點點憤青了。我將深味這和諧社會的不和諧；以我的最大哀痛顯示於這和諧的社會，使它們快意於我的偶發性、間歇性的不和諧，就將這作為後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獻於逝者的靈前。
二
真的“G速”和“G鐵”，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
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為庸人設計，以時間的流駛，來洗滌舊跡，僅使留下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這淡紅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給人暫得偷生，維持著這和諧中夾雜有不和諧的世界。我不知道這樣的世界何時何時會變得真正的、永久的、全面的和諧！
我們還在這樣的被和諧和不和諧時時撕裂的世界上活著；我也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離七月二十二日和二十三日也已有幾天了，忘卻的救主快要降臨了罷，我正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
三
在七十多餘遇難的老中青少年之中，雖然沒有一個是我的血緣上的親戚或者真正的學生，但我還是深深地為他們悲哀；為他們的家人表示悲慟——我應該對她奉獻我的悲哀與尊敬，因為他們和我一樣，曾經是那麼生動而鮮艶的生命。他們不是“苟活到現在的我”的親人和學生，是為了使中國變得更加和諧而不幸遇難的中國的老中青少年們。
總之，在我們生者的記憶上，是要與他們永別了。
四
我是在事件發生後，從發達的網絡媒體上知道他們的事的。幾天來，連續的得到遇難的噩耗，說客車上的生命，竟然瞬間化成了灰燼，連DNA都難以找回，死亡至41人；說動車上的鮮活的生命，被擠壓地情狀慘不忍睹，以至於用最殘忍的文字都無法描述，死亡至35人。我向來是不吝以最堅信的虔誠，來叩拜蒼天上帝的，然而我還不料，也不信蒼天上帝竟然會無情到這地步。
然而即日證明是事實了，作證的便是她們的屍骸。一具一具的，有的變成了灰燼，有的面目全非。
但有“善言者”信誓旦旦地有說：“我們的G鐵的技術是先進的，我們仍有信心。”
但有磚家者就言之鑿鑿地有說：“中國G鐵的安全保障是可靠的！”
但接著就有流言：說他們是被雷電擊中的。
慘象，已使我目不忍視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聞。我還有什麼話可說呢？我懂得我清醒的人們為何呐喊追問的緣由了。不能再沉默了呵，不能再沉默了呵！爆發會帶了社會的不和諧，一味地沉默能帶來真正的和諧？
五
時間永是流駛，街市依舊太平，有限的幾個生命，即便在中國，也是很算得了什麼的。相信，他不會僅僅成為無聊閑人以飯後的談資，也不會給並無惡意的“忙人”作“推卸責任”的種子。至於此外的深的意義，我總覺得很寥寥，因為這實在不過是偶然的“事故”。人類的繁衍生息的歷史，正如煤的形成，當時用大量的木材，結果卻只是一小塊，但偶然事故是不在其中的，更何況有的還是旅遊。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當然不覺要擴大。至少，也當浸漬了親族，師友，愛人的心，縱使時光流駛，洗成緋紅，也會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藹的舊影。陶潛說過，“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倘能如此，這也就夠了。
六
幸存者在淡紅的血色中，會依稀看見明亮的和諧的希望；真的G鐵，將會奮然而前行。
嗚呼，我說不出話，但以此記念遇難的76君！
七月二十五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