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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桩医院血案的背後(上)

http://www.CRNTT.com   2011-10-16 08:12:28  


 
  医生之弱

  医生一直是大医院服务压力和医疗纠纷风险的一线承担者。所有的医疗资源,都必须通过医生的智力劳动,才能转换为医疗服务,但医生的数量卻远远跟不上医院的发展速度。一位三甲医院的医务处处长告诉本刊记者,医院的编制仍然根据其行政级别,由相关行政单位制定编制。“美国最好的肿瘤医院,一共只有600~700张床位,但有上万员工。而中国一家类似的三甲医院,病床数1200张,一年手术台数上万次,但员工只有2000人,其中还包括行政和后勤人员。”

  同仁医院亦是如此。仅以同仁医院2011年9月末的一天提供的医疗服务来看,接诊量1.022万人次,住院病人1486,西区的5个取药窗口就收方发药4000份,平均一个窗口40秒处理一张。全院共做了200多台CT检查。全院共完成391台手术。这些是一家大医院一天內提供的医疗服务,从医院角度看,这是一天提供的医疗服务和经济收入;从医生角度看,这更多是接近满负荷的工作量。截至2010年的数据,同仁医院职工总数共3225人。一位同仁医院的主任医师告诉本刊记者,如此高额的工作量,是在科室已经满编的情况下运行的。

  新医改方案一直在增加对医疗领域的投入。2009年开始的新医改方案一度以3年投入8500亿元成为头条社会话题。有研究机构根据公开信息测算出8500亿元的投向中,有2/3用于需方——我国将逐步建立覆盖全民的医疗保障制度,首次实现医保的全覆盖,各级财政对城镇居民医保和新农合的补助标准将提高到每人每年120元,增幅为50%。並且将逐步提高住院的报销比例。

  看病贵的问题会因此得到缓解,但看病难的问题仍然未见曙光。人大常委会委员郑功成曾说:“我们医疗保险制度虽然叫统账结合,实际上社会统筹那一块才是我们的医疗保障制度。但它又把个人的保险划出去了,所以社会统筹部分就显得有限。只能解決大病、住院。像北京是板块式的,社会统筹支付住院费用,个人账户支付门诊费用,导致大家都不愿意看门诊,不花个人账户的钱,小病大病都最好找大医院,住院费用统筹基金支付。”

  如此少的人要分担如此多的医疗资源,紧张和劳累是大医院医生们的共同话题。徐文参加工作十几年,几乎没有休假记录。赵守琴因为爱人孩子都在美国,至少每年要保证圣诞节的15天休假,这次去美国开会她本以为借机可以和家人团圆,但出事后她把家事推到了圣诞节。在同仁40岁以上主任级医生看来,生活枯燥紧张而又相似。“我们的生活是任何时间段,自己手上平均会有20到30个病人。”每个星期必须拿出2~3天接待门诊,每天上午都安排4~5个手术,其他时间还要发论文做研究开学术会议。能送到同仁去医治的,大多是疑难病症,因此医生们几乎常年生活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

  李洁也是同仁医院的医生,和徐文是大学同学,她说:“我们院里的同学不少,可是一年也就见几次面。不当医生的还好,如果都是技术骨干,反而见不到面。”学医前几年还是追随导师的研究方向,到真正进入研究领域,至少要在美国或加拿大几个顶级医学院研究所学习过。同仁是教学医疗结合的大学式医院,医生除了8小时工作,出科研成果的时间完全得靠工作以外。“手术在那排着,学术项目一个接一个,徐文又是特别喜欢工作的人。”同仁医院的一位主任医师张晓君告诉本刊记者,人到中年的女医生,完全扑在工作上的心情,是她们彼此理解的基础。

  另一位徐文的同事对本刊记者说:“基本科室主任、博导这一级,还不用说徐文这样的全国重点科室,随便问问谁在管孩子,谁在顾家庭,都是只能奔一头的。同仁是教学研带头单位,我们有教学任务的,而实际上我们承担的诊疗手术同样多。”这些80年代上医学院的人都有这样的经历。但他们又曾经面对相似的诱惑:“考一个行医执照,留在美国?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同样是治病救人。我去问一个牧师,他说:你做同样的事情,如果条件和环境更艰苦,那么你会得到更多。”张晓君说。

  对医生这个职业来说,中国确实是一个特殊的地方,这里是有世界上最庞大的病源,也有最鬆散的行业管理,最可能获得医生的成就感和技术的磨砺,但也最可能遭遇无妄的伤害。一位专家告诉本刊记者:“国外的医生已经有非常成熟的行业协会和行业规则,一个医生可作为的界限是非常小,但遵从这些规则的医疗行为就将受到保护。中国则大不一样。中国在一项新医疗技术的应用和推广方面,並没有任何法律和制度上的限制,也没有具体专业的标准。心脏搭桥手术,甚至一个社区医院都可以做,没有一个行业共同体在确认行业规则和规范医师的行为。”

  但没有限制也就意味着没有保护。“当医患纠纷发生时,通常是医生一个人在战斗。医生的行为难以得到来自行业共同体的确认和认同。”一位三甲医院的医务处处长对本刊记者说。虽然医院来往人流复杂,但按照国家规定,医院是事业单位,不算公共场所,因此警察都默认“在院外能上手,在院內不能上手”。这位医务处处长给本刊记者讲了一个例子。曾经院內发生患者情绪激动后动手的事情,警察来到现场卻不作为。他们给院方的解释是:“这只是一个纠纷。如果患者告我,可能会让我脱警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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