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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長沙“癌症街”

http://www.CRNTT.com   2014-06-03 12:09:05  


 
  街道的傍晚

  王強旅館二樓的窗戶,在下午快5點時飄出香氣。開過餐館的他把切得大小均勻的豆腐塊放進油鍋里煎黃,再依次放入葱蒜、肉片和火紅的燈籠椒。

  無論是誰,走過樓下都能分享菜肴的香氣。而王強旅館的不同之處就在於,所有的房間都是統一價格,40元一天,不管是“風景房”還是地下室。只有先來後到之別,沒有貧富貴賤之分。人多的時候,要是房間緊張,再有錢也得住地下室。

  王強隔壁旅館老板最愛講的一句話是:“癌症面前,人人平等。”在他旅館的牆上,貼著他手寫的紅條幅:“生命在於運動!”“勇攀高峰!”這些歪歪扭扭的字跡在每層樓的樓梯間都能看見,為了鼓勵病人爬上樓梯。

  賣保健品的周鬆華愛好做泥塑。最初,他常在晴天時,把雕好的泥坯擺到門店前的座椅上晾曬。每次都是剛擺出來,就有病人或家屬圍上前,對著那些小貓小狗或撒尿小孩評頭論足。

  “給我一個,行嗎?我拿回去擺在屋里。”有人忍不住張口向他討要。周鬆華便把泥坯拿到朋友的窑里燒好,再贈送出去。

  後來,要泥塑的人越來越多,周鬆華也就越做越多,越送越多。

  “他們依然熱愛生活和美好的事物。”周鬆華說,“在可愛的泥塑面前,健康的人和病人沒什麼區別。”

  事實上,在嘉桐街開店的人眼里,癌症病人就是“普通的顧客”。吃飯需要菜肉大米,生活需要臉盆牙具。這裡沒有人互相嘲笑,也沒有異樣的眼光。女病人可以神態自若地為光頭挑選假發,男病人也可以不顧男子漢氣概,彎腰駝背地緩步在馬路上。

  從嘉桐街中段向西有一條小路,行不足二三十米,就到達湖師大醫學院鹹嘉湖校區後門。在學生們眼里,嘉桐街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入學時老師就叮囑我們,不讓去那裡吃飯。”大三學生小鄧說,她覺得嘉桐街一年四季都濕漉漉的,很臟。她的同學小陳則更加直接地表示,要是在那裡的旅館住一晚,全身的衣服都得消毒一遍。

  “他們吐的痰都可能會有肺結核!”一個偶爾去嘉桐街採購雜物的女生每次看見穿病號服或戴帽子的人,都會感到恐懼。

  事實上,嘉桐街東鄰腫瘤醫院新大樓,西接湖師大醫學院,南邊是鹹嘉湖景區和沿湖而建的高檔住宅,北面則是國際名牌一應俱全的商業廣場和外牆閃閃發亮的寫字樓。

  夾在中間的它是個異類。路兩側的建築幾乎都是十幾年前的民房,違章加蓋幾乎家家都有。儘管都有營業執照,但除了一所像樣的賓館,每間旅館的房間都只有幾件陳舊的老式家具,大部分樓層衛生間共用。水泥路面坑窪,垃圾在路邊堆放。水管一直接到路面上,水龍頭緊挨著電線和插座。到了做飯開飯的時間,充滿油污和廚餘垃圾的臟水在地面上隨意潑灑流淌,就像貼滿這條街所有平面的“有房出租”和“癌症克星”小廣告。一整天,這裡都飄散著劣質煙草、油煙、動物糞便和腐爛垃圾的味道。

  開在嘉桐街的一道小門像直接通往另一個世界。踩著污水和垃圾爬上樓梯,穿過這道門,就到達腫瘤醫院院內。瀝青路面平整,步道一塵不染,樓群挺括、規整地矗立。

  在湖師大醫學院就讀臨床醫學的大二學生李富起對門這邊的世界充滿向往,但那並不妨礙他同樣認可門那邊的嘉桐街,他稱之為“後街”。

  “醫療資源分布不均、看病難、看病貴的問題才是造就‘後街’的根本原因。”李富起皺著眉頭說。這些話來自他此前為校辯論賽所做的準備,題目是“中國醫患關係的出路是改變醫德還是改變制度”。

  “但他們在這裡生活、看病很方便,很划算。”20歲的小夥子丟掉理論,開始就事論事,“唯一需要考慮的是,環境太臟的話,對病人的康覆沒有好處。”

  對於那些厭惡、害怕“後街”的同學,李富起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式,但“醫生應當對病人充滿憐憫”。

  2012年,鹹嘉湖社區改造,嘉桐街沒變化。2013年,數篇當地媒體報道指出這裡的臟亂差和違建現象,但嘉桐街還是沒變化。

  “外面一年一變,這裡十年不變。”假發店老板彭田說。他會幫病人免費剃頭髮,連“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也漸漸習慣了。雖然他仍然厭惡門前的污水和隔壁的活禽攤位,但如果沒了病人,就沒了這些,他的生意也將搬到別處。

  “這裡是難民營,政府不要搞我們(取締整頓),就不錯了。”一家餐館老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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