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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右派”經歷

http://www.CRNTT.com   2010-08-09 12:50:14  


 
  一天,和我住一間宿舍的管澡堂子的老孫下班回來,對我說:“我今天看見一件怪事,李隊長叫我幫他家修灶炕,路過場部的時候,場部大院正在開大會鬥場長,人們喊:‘打倒劉少奇的黑爪牙。’學校的學生們還搖著小旗喊:‘打倒劉少奇,保衛毛主席。’劉少奇不是國家主席嗎,還是毛主席的接班人,怎麼這老哥倆也打起來了?”

  老孫是泥瓦匠出身,沒讀幾天書,從不看報,也不關心國家大事,每天吃飯、幹活、睡覺,渾渾噩噩地過日子,但劉少奇他還是知道的。劉少奇在群衆中有很高的威信,他聽到有人公開喊打倒劉少奇感到很驚訝。

  我也很驚訝。雖然從《炮打司令部》到批判黨內“最大走資派”和《黑修養》,我已經明確地知道毛澤東要打倒劉少奇,但畢竟沒有公開點名,而且批判是在上層和輿論界,這麼快就在基層單位甚至在小學生中公開點名批判劉少奇,是意想不到的。勞教農場這種特殊單位的基層領導和劉少奇根本沾不上邊兒,居然成了劉少奇的黑爪牙。劉少奇從1956年八大以後就主持中央的日常工作,中央各部委、各省、市的領導都和劉少奇有工作聯系,更不知有多少人要受到劉少奇的株連而被打倒了。

  由於我在圖書館的日常工作不多,經常派我幹一些臨時性雜活兒。一天,馮股長分配我和白石一起去丈量六隊的耕地面積。

  自從“文化大革命”開始以後,我心裡鬱積著很多迷惑和苦惱,但不能和任何人說。白石是老同學,彼此了解,可以坦誠地談出自己的思想。丈量中間休息的時候,我們在大堤下面坐下來,談起“文化大革命”以來的所見所聞和自己的一些想法。我說起場部開大會批判“劉少奇黑爪牙”的情況。劉少奇是毛主席親自確定的接班人,現在竟喊出“打倒劉少奇,保衛毛主席”,這是什麼道理呢?白石說:“把劉少奇定為‘叛徒、內奸、工賊’也令人不可思議,我們這些普通黨員入黨以前,對歷史都要進行嚴格的審查,必須歷史清楚才能入黨,劉少奇是黨的重要領導人,而且是毛主席的接班人,他的歷史怎麼會不經過嚴格的審查?”

  我們談了很多,不是為了解決什麼問題,而是把很多鬱積於心的想法說出來,心情感到鬆快一些而已。

  “文化大革命”期間我沒有像往常一樣一年探親一次。1966年紅衛兵大串連,交通擁擠,秩序也亂,我沒有去貴州探親。到了1967年,大串連的浪潮已經過去,有些職工探親回來說,火車、汽車已不太擁擠。毛主席巡視大江南北發出的“最高指示”說:形勢大好,不是小好。外邊是怎樣的好法,我想走出農場這個特殊的角落親眼看看,因為形勢連著我的命運啊,另外,兩年多沒有回去了,家裡人怎麼樣了?我是摘帽右派,當時造反派當中流行一句口號“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寶珍和孩子是否受到了株連?我實在放心不下。8月份我請准了探親假。

  一到天津,就感到氣氛和往昔很不一樣,臨街很多樓房掛著造反組織的“司令部”、“指揮部”,還有外地造反組織的“駐津聯絡站”、“駐津辦事組”等大招牌,有的門前站著身著軍裝、佩戴紅袖標的年輕人,耀武揚威,一副傲視一切的氣概,不知是門衛還是造反派的接待人員。街上行人不多,有些商店關門停業,市面顯得很蕭條。天津原是個繁華的商業城市,往昔的繁華景象已經不見了。

  車站和火車上的秩序都比較亂。特別是北京站,因為北京是重要的交通樞紐,東西南北在這裡換乘的人很多,買不到車票的人就在站裡站外席地而臥,吃完東西廢棄的飯盒、包裝紙、果皮、果殼丟得滿地都是。買票大廳的秩序更亂,雖然各售票窗口前買票的人按慣例都排隊,但一些年輕體壯的人毫不客氣地把靠近窗口的老人和婦女擠到旁邊,自己搶先買票,人們呼吼斥責,毫不濟事,誰力氣大誰就先買,始終沒有路警和車站工作人員維持購票秩序。我排了一夜的隊也沒買上票。幸虧遇上了一個轉業軍人。他排在我的後邊,二十多歲,比我高出半個頭,身體健壯。大概他看我穿著舊軍裝,就和我聊起天來,當他知道過去我曾參加抗美援朝,是前綫記者,立刻對我親熱起來,說他哥也參加過抗美援朝,是機炮連長,還立過兩大功。他原是廣西軍區的,在警衛部隊當排長,剛轉業不久,他這次是到北京出差的,他問我去哪裡,我說,去貴定探親。他立刻急起來,對他身後一個穿軍裝的年輕人說:“這位記者同志已經排了一夜了,這趟車再買不上票,還得等一天,記者同志太‘守紀律’,咱們得幫幫他。”他叫我繼續排隊,他和後邊那個穿軍裝的站到旁邊維持起排隊的秩序來。凡是有前邊“加塞”的,兩個小夥子就毫不客氣的把他扯出來,叫他們後邊排隊去,“加塞”的人雖不滿意,但看兩個小夥子都穿著軍裝,而且年輕體壯,倒也沒敢發作。這樣,不到半個小時我就到了窗口,我們三個人都買上了車票。到上車的時候也是兩個小夥子打先鋒,剪票以後,他們一路衝刺,遠遠在我之前上了火車。車廂裡非常擠,我擠進車廂的時候,過道裡和車廂的連接處都已擠滿人,連衣架上也躺著人,可是先上來的兩個小夥子居然找到一個座位,一定要讓給我坐,說:“從北京到柳州要兩天兩夜,你到柳州還要轉車,沒個座位,不打個盹,是支持不住的。我們到了柳州離南寧就不遠了,不用轉車,在部隊你是老前輩,就不要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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