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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中筠:中美關系的新門檻

http://www.CRNTT.com   2011-12-19 09:30:08  


 
  1)自冷戰結束以來,美國成為唯一的超級大國。它以“世界領袖”自居,世界任何角落發生的任何事件,它都以之為己任,要加以幹涉,不論正當還是不正當。美國一貫致力於維護它的“世界領導”地位,現在更是特別要確保其唯一的超級大國地位,警惕任何潛在的挑戰。“領導”一詞本身是中性的。幾年以前,在一次中美學者對話會上,我曾提出過“良性領導”和“惡性領導”之說。前者引起尊重,後者引起恐懼和反感。例如20世紀絕大部分劃時代的科技發明創造都發生在美國。這樣,客觀上美國引領了人類社會的進步。它也曾以它的經濟繁榮和超強國力對二戰後很多國家的重建帶頭做出了貢獻。這就是“良性領導”。另一方面,當“領導”意味著把自己的意志強加於人,以犧牲別國人民的利益來追求自己的自私利益,特別是持續不斷地擴大已經壓倒全球的軍火庫,從而帶頭加速全球軍備競賽,這個詞含義就是負面的。今天的問題是,美國越來越訴諸軍事手段和武力幹涉而不是經濟和文化手段來確保它的“領導”。這與二戰後的早期很不相同。那時美國的影響主要來自它內部的榜樣效應和對外的經濟援助。當然,那時已經開始進行軍事擴張。1955年艾森豪威爾總統離任前的演說中就提出了著名的關於“軍工複合體(military-industrial complex)”對美國政治影響的警告。今天,這一力量已經發展到如此規模,全世界看著美國在對外事務中行事更無忌憚,更傾向於用高壓和武力,自己陷入一個又一個泥沼。不論這一軀體有多強壯,它能負擔這樣的重擔多久?

  另一個問題是美歐聯盟還能維持多久?顯然,北約的主力是美國。美國國防部長批評歐洲不承擔應有的義務的講話,說明美國擔負“北約”的“領導”責任也日益艱難。對於歐元面臨的危機,美國是否有能力或是有意願給予幫助,或者更願意看到它失敗?

  總之,美國需要在不斷擴張的霸權思維軌道上刹車,停下來進行反思,使自己適應變化了的世界,學習做一個正常的國家。但是現在似乎還看不到美國決策者有這樣的跡象。

  2)金融危機和經濟蕭條本不是新事。在美國二百多年的歷史中已經發生過多次循環:金融泡沫引起經濟危機然後又走向複蘇、繁榮。每次複蘇都與新的發明和創立新的產業相聯系。這樣,美國經濟和社會在一輪又一輪循環中螺旋上升。當前的新現象是出現了所謂“虛擬經濟”,這是華爾街的那些智力超群的人士玩的游戲,他們發明了各種令普通人眼花繚亂的金融創新和複雜的衍生品,離實體經濟越來越遠。現在的問題是,下一個能觸發經濟複蘇的新實體產業是什麼?我們能否期待清潔能源以及與環保相關聯的產業起到這一作用?

  3)過去幾十年中全球化促進了全世界經濟的發展。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包括中國和美國,都從中獲益。但是由於資本可以自由流動到廉價勞動力市場,大量的利潤進入了資本的口袋,犧牲的是勞工的利益。像美國這樣發達國家,工薪階層通過多年鬥爭爭取來的談判權大大削弱了。因此,自上世紀七十年代後期以來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收入差距持續擴大,即使在繁榮的年代也不例外。這當然引起社會嚴重不滿,導致我們看到的“占領華爾街”運動。這場運動雖然表面上聲勢浩大,遍及全國,但是遠不如上世紀六十年代深入而廣泛,主流媒體沒有給予足夠的關注,對權勢集團的威脅似乎也不那麼大。目前政府財政赤字如此高,又面臨嚴重經濟衰退,外加各種政治因素,政府周旋的餘地也很狹窄。例如在上世紀60年代肯尼迪—約翰遜政府借群衆運動之勢推動了一些改革的立法,而到目前為止,“占領”運動尚未起到足以推動實質性改革的作用。

  上述諸多問題反過來足以腐蝕美國的民主。美國人民引以自豪、如此珍視的民主制度似乎有異化的危險。資本大亨的貪婪,加上“軍工複合體”,加上權勢的傲慢,再加上短視的黨派爭鬥和狹隘的集團利益可能綁架美國人民的真正利益。本人一直對美國有一個論點:對內行民主,對外行霸權可以並行不悖。但是現在,霸權正在發展而民主有異化的危險。美國的軍事開支2010年達7500億,而對最貧困國家的援助只有150億。美國獨家占領阿富汗,一手扶植起現政權,而每年用於軍費開支是1000億,而用於發展的援助只有10-20億。這是很說明問題的。

  所以說,美國面臨新拐點,需要對自己在世界作用中的定位進行反思,美國制度中的糾錯機制是否還能發揮作用,尚待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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