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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毅夫:清明祭掃的故事

http://www.CRNTT.com   2022-03-15 00:08:48  


圖一,台灣府城(台南)大南門老照片(一) (來源:汪毅夫提供)
  中評社北京3月15日電(作者 汪毅夫)台灣進士許南英在1886年用輕松的筆調寫了一首詩:“大南門外路三叉,二月遊春笑語嘩。桂子山頭無數冢,紙錢飛上棠梨花”。紙錢和春花、追思和笑語、莊嚴的祭掃和歡快的春游,自古以來,哪一年、哪一地的清明時節不是這番景象呢?可是,如果不能親去祭掃祖塋,不能親去領略家鄉春的氣息,人的心兒會變得沉重起來,“一年難過是清明”會是心兒載不動的許多愁。

  1895年,清廷被迫同日本政府簽訂了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將台灣列入“劃界”以內,“讓與日本”。約之第五款并且規定:(自批准、換約之日起)“限兩年之內,日本准中國讓與地方人民願遷居讓與地方之外者,任其變賣所有產業,退在界外。但限滿之後,仍未遷徙者,酎宜視為日本臣民”。噩耗傳來,台灣同胞首先念及祖塋。當年在北京參加會試的台灣舉人汪春源、羅秀惠、黃宗鼎等取得“同鄉京官”李清琦、葉題雁的“印結”和參與,聯名上書抵制《馬關條約》,痛心疾首地說:“或又謂徙民內地,尚可生全。然祖宗墳塋,豈忍舍之而去?”台灣進士丘逢甲在台灣“日集鄉民而訓練之,以備戰守”,他對衆鄉民說:“祖宗廬墓之地,擲諸無何有之鄉,吾儕其何以堪?”一番話說得自己大哭、一衆鄉民亦大哭。台灣淪於日人之手後,部分台灣同胞被迫離台內渡。從此,“祭掃祖塋”成為他們心中和筆下最為傷感的情結。茲以許南英為例而言之。1895年,許南英有《台感》詩
曰:“居台二百載,九葉始敷榮。自處貧非病,相傳筆代耕。問天何罪戾,誤我是功名。一掬思鄉淚,松楸棄祖塋”(汪按,松楸指墓地上種植的樹木,是墓地的代稱)。1899年,許南英《己亥春日感興》有詩曰:“紫荊花發草堂前,燕子雙飛二月天。昆季同懷分異域,鄉鄰一別已三年。傷心狐鼠憑城社,轉瞬滄桑變海田。最是清明惆悵甚,松楸墓道草生煙”;同題又有詩曰:“白紙成灰恨未灰,羈人無計上墳來。郊原野火燒芳草,磴道春風長綠苔。一族願祝兄弟好,九原亦諒子孫獃。青葱白面家鄉味,獨上陀山奠酒杯”。同許南英1886年在台南家鄉寫的清明詩相比,已不見一絲輕松和歡快,卻多了懷鄉、思親、痛失山河、眷念祖塋的複雜情感。許南英1895年有《台感》詩提及“松楸”,1909年又有《台感》詩“紀祖塋”,其句并注曰:“舊址(在東門外)新昌(在南門外)紀祖塋”。1912年,許南英離台多年後首次返台,他在《窺園先生自訂年譜》裡鄭重記下:“回台省墓并與諸親友叙舊”。1913年,許南英有《清明日聞鄰人祭掃有感》詩曰:“浮家泛宅寄漳城,時有鄉心觸處生。聞道隔鄰忙祭掃,一年難過是清明”。1916年,許南英再度返台,有《六月初二日恭逢先慈忌日趨拜墓田》詩曰:“涕漣老淚墜斜陽,猶記當年此築場。愾慨幽冥成異路,遲留歲月況他鄉。千年華表悲歸鶴,一畝荒丘哭跪羊。我愧不如歐九筆,隴阡墓表有文章”。離台之際,又有《如夢令?別台灣》詞曰:“望見故鄉雲樹,鹿耳鯤鯓如故。城郭已全非,彼輩大難相與。歸去歸去,哭別先人廬墓”。1917年,台灣進士許南英抱憾逝世,不及見台灣回歸、金甌無缺也。當年,許南英及其同時代人親歷:偌大個中國竟因一紙《馬關條約》(1895)地分兩岸;當今,全體中國人則將共同見證:偉大的祖國在新時代實現完全統一。

  附帶言之,許南英詩句“大南門外路三叉”裡的“大南門”,是台灣府城(台南)城墻的南門,相當雄偉壯觀,我藏有大南門的老照片兩幀(圖一、二)。許南英祖塋舊址在台南東門外,遷葬後的新墓在台南南門外。

  (作者系廈門大學台灣研究院講座教授、全國台灣研究會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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