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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驥才:一個老紅衛兵的自白 | |
http://www.CRNTT.com 2013-12-29 10:55:22 |
從近幾年開始我另找一條路。我就想了,搞語法太枯燥,搞文學創作自己又沒有才華,可是我愛看小說,有文學底子,我懂語言,於是給自己定了一個五年計劃,一定要在修辭上打出一個局面來,在修辭界擠進去。這幾年哪,我讀了很多書,發表了一些個語言方面的文章。但是寫來寫去呀感到苦惱,因為我底子太差就是。我特別感到我沒有受過完整的高等學校教育,可是還頂著大學畢業的牌子。現在修辭學開始向立體發展,得需要社會學、語言學、心理學、美學,需要好多知識,而且向各個邊緣科學發展。孤立的靜止的過去那種考據式的研究根本沒有前途。有時我覺得有壓力,這個壓力就覺得國家養我這麼大了,我總得給國家幹點什麼。我不想飛黃騰達,只想我自己的位置呀。說起對於“文革”中自己那一段呀,到現在為止我也不後悔。從政治上徹底否定這場“文革”,我沒有任何異義。但是做為一場運動不能簡單地否定,不能簡單地政治劃線。我覺得中央呢,我是這樣理解的,說老實話,咱們中央現在也是夠難的,難在哪兒呢?難在中國這封建主義基礎太深厚。我在農村呆了這麼多年,深感到現在在農村就是封建社會主義。你不知道上上下下的官兒們,都結成網。 我不光說我那縣,哪兒都是結成網。只要你撞上網,再也擇不清楚啦。你擇網時,別人的槍已經過來了就是。所以我感到中央改革非常難。再說對“文革”的評價呀,中央出於撥亂反正的考慮,從政治上徹底否定,這是必要的。因為政治這個東西應該這麼幹,政治不能講人情,政治鬥爭是沒有誠實性可言的呢,這是需要。就好像一個屋裡原來住的這家走了,你進來好好收拾,但怎麼看怎麼也像過去,必須連好的帶壞的都扯去。可是我覺得不該否定的就是紅衛兵。對紅衛兵應該做歷史的分析。我感到對紅衛兵的歷史分析不用我們這一代人考慮了;說老實話,對一場偉大的鬥爭,或者對一場錯誤的鬥爭,不是一個很近的距離就可以做出正確評價的。我對這點充滿信心。就是現在,評價好“文革”也不可能。說老實話,我現在看一些電視劇和電影,還有別的文藝作品,把紅衛兵描寫的像國民黨兵似的,這不公正。那些作家,如果他們沒參加“文革”可以諒解;參加了“文革”,還要那樣描寫,那純粹是不講作家的良心。 有的電影,來了一輛刑車,一群紅衛兵上去,把男的拽出來了,女的眼淚刷刷就下來了,那孩子還追兩步,也不知怎麼一絆倒下了,媽呀,爸呀,伴著音樂效果走去了,哪有那事?紅衛兵哪有那事?紅衛兵那陣也愛孩子著呢,是吧。紅衛兵運動是個歷史悲劇,但有人拿它跟黨衛軍相比,太不公平了。紅衛兵是自發運動,黨衛軍直接受納粹操縱,完全兩碼事呀!對於當紅衛兵當然不能說我不感到慚愧,可我也不後悔。然而有些東西可以懺悔。到了我這個歲數,反思得特別厲害。我覺得我們這撥人哪,也可能是國家最穩定的因素。他們深知兩種路線不同的苦。他們受過那種集中聽黨的話的教育,而且在當前這種開放局面,這撥人一般都比較穩定。他們既不像老的那一代盲目地反對,也不像年輕的一代準備全部接拿過來。毛澤東同志那陣子給我最大的是階級感情,我到現在為止,到什麼時候不致於胡作非為,不墮落,困難時也不墮落。但我也恨,恨那時教我們盲從,教我們單線思維,不會多項思維,不會逆向思維。實際上他老人家呢,還說過不少這樣的話:打倒奴隸主義,埋葬教條主義。但是他是一個葉公好龍的人,你一旦真這樣幹的時候,他又不幹了。我今後,我是這樣想,我還可以給國家再幹三十年。我只想規規矩矩地把國家給我的工作認真搞好,活得不也好受點嗎?就是。 ——世上最大的悲劇,莫過於聖徒受騙。 本文摘自《一百個人的十年》 作者:馮驥才 出版社::文聯出版社 人物簡介: 馮驥才,男,浙江寧波人,祖籍浙江慈溪,1942年出生於天津,當代著名作家、文學家、藝術家,民間藝術工作者,民間文藝家。曾經擔任天津市文聯主席、國際筆會中國中心會員、中國當代作家和畫家。參演電影由他的作品《炮打雙燈》改編的同名電影獲“夏威夷電影節”和“西班牙電影節”獎,作品被譯成英、法、德、意、日、俄、荷、西等十餘種文字,在海外出版各種譯本四十種。一九四二年生於天津。“文革”期間他飽受磨難,做過工人、業務推銷員、教師等,是“文革”後崛起的“傷痕文學運動”代表作家,一九八五年後以“文化反思小說”對文壇產生深遠影響。他已出版各種作品集近百種,其中《啊》、《雕花煙鬥》、《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神鞭》、《三寸金蓮》、《珍珠鳥》、《俗世奇人》等均獲全國文學獎,《感謝生活》獲法國“女巫獎”和“青年讀物獎”,並獲瑞士“藍眼鏡蛇獎”。(來源:百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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