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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吐蓮花的歷史課惹了誰

http://www.CRNTT.com   2010-05-18 09:22:40  


 
  說回來,袁騰飛之“被管”,表面上是因為他惹怒了一小撮憤青,實質上卻是因為他觸動了一元歷史的容忍底線。袁騰飛是應中國目前巨大的野史需求而生。所謂野史,未必是穢史,它不一定嚴謹,卻鋒芒畢露,不一定專業,卻新鮮脫跳,恰好能讓長期為一元歷史禁錮的人群大口呼吸。更重要的是,野史及野論,往往較正史及正論更有血肉。魯迅曾說:“歷史上都寫著中國的靈魂,指示著將來的命運,只因為塗飾太厚,廢話太多,所以很不容易察出底細來。正如通過密葉投射在莓苔上面的月光,只看見點點的碎影。但如看野史和雜記,可更容易了然,因為他們究竟不必太擺史官的架子。”袁騰飛之被熱烈追捧,正是因為其不擺教授架子的野史野論,滿足了人們對“政治不正確”歷史的需求。

  袁騰飛的價值,不在於學術,而在於提供了另一種歷史叙述或判斷的可能。即使叙述硬傷累累,即使思考或流於另一種標語口號,但這種“可能”,已經構成了對歷史教學的挑戰。就此意義上,也可以說袁騰飛是一個啟蒙者。在跟隨袁騰飛進入野史脫口秀的過程中,人們得到“顛覆客觀”的快感,進而形成狂歡。

  不止自然科學有民科,社會科學也有。袁騰飛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歷史民科,不過這並不妨礙我同時稱他作啟蒙者。袁騰飛當然是啟蒙者,哪怕是靠大嘴講學的方式,只要觸發他人思考,激起他人去了解“政治正確”背後東西的興趣,即是啟蒙。啟蒙沒有多偉大,啟蒙某種程度上被神化了。啟蒙就需要袁騰飛這樣的民科。當年高呼打倒孔家店的不少五四啟蒙者,在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上的造詣,同樣民科。

  作為啟蒙者的袁騰飛,有自由言論權,但沒有批評豁免權。袁騰飛面對的批評,大約有四種:

  第一種是“揭批袁騰飛歷史言論的反動本質”一類的帖子,在網上四處可見。借用張五常的一段話,這類憤青,“不是高傲,也不是無心向學,而是自以為是,以不知為知之,把世界看得太簡單了。他們通常不知道問題的所在就提出自己的觀點,對錯分明,不考慮灰色地帶,推理邏輯一塌糊塗”。對憤青們的怒罵,袁騰飛大可無視。

  第二種是出於嫉妒心理的各種批評(商業競爭對手的批評也勉強可歸入此類)。嫉妒不一定是不能容忍別人比我強,有時卻是不能容忍別人的運氣比我強。“名滿天下,謗亦隨之”,對嫉妒者的醋言,袁騰飛大可漠視。

  第三種是出於史學潔癖的學術批評。雖然其措辭和論點不無書呆子氣,也常帶著令人不快的學識優越感,但其內蘊的尊重史實之專業精神,仍有相當價值。對這種批評,袁騰飛應當正視。袁騰飛輕考據而重清談,因此其書其說常多硬傷,甚至鬧出方孝孺是朱棣謀士的大笑話。如果一個歷史工作者——歷史教學者當然也是一種歷史工作者——長期無視其叙事精確度,那麼就很難擺脫妄人之嫌。當然,考據也沒有多了不起,它只是一種工具,考據之於史學工作者,恰如犁之於傳統社會中的農夫,後者固然也可以赤手空拳去幹,但畢竟沒有犁好使。

  剩下還有一種批評,是不公開的,內部的,那就是粗魯而僭越的行政批評。前三種批評基本限於話語,個別毛左可能會訴諸板磚,不過威脅不大;最後一種則不限於話語,威脅也最大,不止袁騰飛要當心,我們整個社會都應警惕。

  “禮失求諸野”。官方歷史的吸引力與公信力既接近破產,民間講史者如袁騰飛等自然崛起。奧威爾曾說,“誰控制了歷史,誰就控制未來;誰控制了現在,誰就控制歷史”。但在縱使割斷海底光纜也不可能控制所有信息的當代世界,控制歷史已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被控制的歷史,也許可以輕易戰勝已經過去和將要來臨的痛苦,然而現在的痛苦,卻要戰勝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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