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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季冰:在博鰲尋找“亞洲”

http://www.CRNTT.com   2009-04-21 10:08:48  


 
  我相信,不管多麼憎惡西方,大多數人都不得不承認,它是一個堅實而強大的實體。而之所以如此,根源并不是“西方”是多麼團結一心(事實上它的內部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喋喋不休的言語爭吵和相互拆台的利益爭鬥)。所謂“西方”,是一個文明,而不是一塊地方和這塊地方上的一堆人。因此,與其說“西方”存在於地球的西面一半,不如說它存在於地球上某一部分人群的共同記憶和認同裡——現代西方其實就是對文藝複興、宗教改革和啓蒙運動……的共同記憶、以及上述這些歷史過程所塑造的民主憲政、市場經濟、多元文化等一整套價值理念的認同。歸根結底,西方的外部整體力量源自其內部凝聚力,而後者又來自上述歷史記憶和價值認同。從歐盟對申請加入它的捷克和土耳其這兩個國家的不同態度上,我們就可以一眼窺破所謂“西方”的廬山真面目。

  那麼,關於“東方”或“亞洲”的共同記憶和認同在哪裡呢?至少到現在,我們只能無奈地說,我們找不到。當人們談論著許多亞洲國家和地區具有的經濟高增長、高儲蓄、高外匯儲備等共同特征時,我們仿佛能够從互相身上找到一些共同點。然而,只要稍微再深入一層,談到對過往歷史和現實世界的看法時,中國人和日本人、印度人和泰國人、馬來亞人和印尼人……立刻會陷入不可調和的紛爭和敵對。這個地區的政治家和學者們大概是從歐洲的成功實驗中看到了一幅美麗圖畫,他們不斷地誇誇其談所謂“亞洲一體化”,但他們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一體化的歐洲是建立在共同的記憶和認同基礎之上的。

  亞洲——或者更准確地說是東亞——在現代以前也曾有過相同的記憶與認同。但是,19世紀的西方帝國主義列強的擴張、20世紀前半葉的“熱戰”和後半葉的“冷戰”幾乎徹底摧毀了這種記憶與認同。正是“西方”強加的現代秩序,建構了亞洲內部的民族和意識形態的分裂和對立。一個更大的悖論是:在西方人闖進來之前,東亞根本不識“民族”和“主義”為何物,今天我們卻比發明了它們的西方人更加狂熱於“民族”和“主義”之爭!

  因此,“亞洲的聲音”要想獲得世界的認真傾聽,我們必須先找回那個真正的“亞洲”,也就是在這個四分五裂的觀念和情感世界中重新“發現”一種新的認同。否則,所謂“亞洲的聲音”只是一些嘈雜淩亂并相互抵消的噪音。

  但這項使命注定不是那麼容易完成的,它應該是一種重新建構。而且,它顯然也不是政府或精英群體能够大包大攬的,未來更多地需要靠民間力量來推動。尤為重要的是,這種建構必須使用東方人自己的智慧和方式。假如我們試圖以過去200年來西方所慣用的那套方式去從事“一體的新亞洲”的建構——比如半個多世紀前日本想要搞的“大東亞共榮圈”那樣——的話,那麼它既不會得到亞洲這塊土地上大多數人的支持,因而也不可能成功。退一步說,即使勉強做到了,那也仍不過是一小部分亞洲人根據歐洲人的設計圖紙建造出來的一幢蹩腳的贋品洋房而已。它將根本不是真實的亞洲,而是我們通過西方這面鏡子進行自我關照時看到的一個扭曲的哈哈鏡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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