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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寫史與讀史

http://www.CRNTT.com   2014-05-28 13:52:53  


 
  翻閱當代一些書法書籍,常常會看到今人對古代經典作品和書家的輕慢、譏諷和妄評。

  有一本書法史稱:“如果說蘇軾在《寒食詩帖》後就不能產生撼人心魄的作品,那麼山谷直到臨死還在精進不已。”——其實這種說法便有失公允,也沒有任何依據。我到海南島,專程去西線尋訪東坡晚年流放之地儋州,尋訪東坡書院,再讀他的《渡海帖》,知道這種“史論”是多麼的偏頗——真正的書法家,從來不把他留下的墨跡,當成什麼創作與作品,特別是像蘇東坡這樣的大師級的藝術家與政治家。

  應該說,上述寫史態度還算老實。而有些“史說”更不著邊際。

  如有人認定“蔡邕靠炒作起家”,鐘繇“是個學字很走樣的人,所以成了一個十三不靠”,“我絲毫沒見過來自他主觀願望方面的遠見卓識”等,都是用一些輕佻的語言戲說歷史,消解書法史名家名作,這毫不足取。鐘繇71歲時所作的《宣示表》,流傳至今的雖是後人臨作,但仍能看出其字體的古雅和樸茂。鐘繇是一個《三國志》上有傳,書法史上留名的人——當下一些人看不到他的遠見卓識和書法上的貢獻,那是很自然的。

  浩浩唐風已經遠去,宋朝搖曳多姿的風光亦已黯淡。

  清代書法家傅山的話影響深廣,被一些人反覆引用:“寧醜毋媚,寧拙毋巧,寧支離毋輕滑,寧真率毋安排。足以回臨池狂瀾之既倒矣。”傅山是極而言之的激憤之語。他生活在明清交替之際,此話既是針對當時的書風流弊,也不排除其憤世疾俗有政治上的含意,這方面中西學者都有過討論。傅山在審美上追求支離醜拙,可理解為明遺民和清統治者對抗依然十分激烈的情況下的情感體現。在書法的表現上,追求粗獷和原始,常常有一種荒疏和異質性的陌生感。事實上,他的書法作品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醜書”,這從傅山竭力推崇顔真卿的《大唐中興頌》的支離和古拙就可以看出。他反對的只是趙孟頫、董其昌們的流美書風,對於作為宋室之後而在元朝為官的趙孟頫,他更稱為“匪人”。

  平心而論,整個清代碑學表現為對陽剛大氣和金石氣的追慕和張揚,體現了一種審美理想,基本上沒有出現真正意義上的“醜書”、“歪書”。這有些像現在的文學和影視作品,英雄人物未必都高大全,正面形象也未必全是奶油小生的模樣,創作中追求“醜”的意味,更多是為了張揚個性、宣洩生命力的頑強。這實際上是多元審美的體現。

  山陰徐生翁是個與世隔膜,老死牗下的無名書家,硬拼凑的醜書、兒童體,正是碑學的末流,隨掃隨滅,自證自語,其落寞也是很自然的。可20世紀80年代後,他的醜怪書風如出土文物一般,沉渣泛起,受到了一些人的狂熱追捧,真是匪夷所思。

  當代,書風一變,醜書橫行,審美成了“審醜”。

  ——審美中的“醜”,真正墮落成了醜陋、猥瑣,拙也演變至怪、野之途。當下貨真價實醜書的泛濫、充斥,已成為書壇的主流,極大地惡化了書法的生態環境,超出了大眾所能接受的限度。“書法圈”的審醜與社會大眾有了更大的疏離感。

  大約20世紀80年代中期,書法文化昌明的曙色剛現。在對傳統的憤恨與創新的焦慮中,一些業內新人和舊人,舉意把審美完全顛覆和倒置。於是,後來時流書風的走向變得全然不同了。

  于右任、沈尹默、白焦、林散之、啟功、沙孟海等從民國走來的書法大家名家都已經離去,未能跨入21世紀。世無英雄。從當代一些人的追求和書寫變化中,人們不難可以看出書壇整體滑落的軌跡。評獎和比賽規則變了,在這種導向下,即使有些下過很深功夫的有志者,也放下身段,墮入縠中而不自知自愛,比醜炫怪撒野,令人相當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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