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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最近很忙的杜甫的一封信

http://www.CRNTT.com   2012-03-28 13:25:43  


 
鏈接:羽戈:代杜甫給塗鴉青年的回信

  2012年03月26日08:49東方網 羽戈 青年學者

不是很忙的李金磊:

  謝謝你的來信(編注:該來信為《致最近很忙的杜甫的一封信》,見鏈接),以及你那個時代的青年朋友。請允許我這麼稱呼你,這不是客氣。

  我生活的朝代,縱然一向有“盛世天朝”之譽,不過相比你的時代,還是遜色三分。鄙朝詩人,大都唱過贊歌,像我最敬重的朋友李太白兄,吹捧起韓朝宗大人,那也是無所不用其極,“君侯製作侔神明,德行動天地,筆參造化,學究天人”,這樣的阿諛,用在孔夫子身上,他都要臉紅。但是,我聽說你那個時代,也有一位大詩人,以地震遇難者的口吻,賦詞曰“縱做鬼,也幸福”。

  你在信中說,你那個時代的青年,對語文書上的我,肆意塗鴉,讓我開摩托騎白馬,打機槍,賣西瓜,甚至玩上了iPhone手機。可嘆我當年,不要說喬布斯的蘋果,就連砸中牛頓的蘋果,都沒見過呢。你問我會不會生氣,隨後便用甜蜜的譽美堵住了我的嘴:“以您老人家‘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的博大胸懷……”這裡先容我解釋一下,博大胸懷雲雲,更適用於太白兄;我的性情,確如《舊唐書》所言:“甫性褊躁,無器度”。一個人,經歷那麼多苦難,還能光風霽月,曠達不羈,古往今來,大抵只有太白與東坡;我做不到,卻並不以為恥。

  當然,我雖褊狹,卻不至因此生氣。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多麼希望,那些如美夢的塗鴉,可以應驗在我身上。我對機關槍不感興趣,先賢雲:“乃知兵器是凶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身懷利器,殺心四起。夷人亦雲:“凡動刀的,必死於刀下。”(《聖經.馬太福音》)這些話,尚祈轉告你們時代的塗鴉者與執政者。至於摩托、西瓜,牛頓的蘋果與喬布斯的蘋果,若能惠寄一二,鄙人感念不盡。

  你那個時代的媒體,將這些塗鴉稱之為惡搞。我倒不覺得塗鴉者有什麼惡意。他們落筆之際,也許有一種快意呢,若能借此排解胸中郁積的煩惡與怨恨,我樂意奉獻自己的寒磣形象,反正我的肖像權早已過期了。

  不過,說到惡搞,我卻想起一事,那才是真正的惡搞,一直令我耿耿。你們時代,曾有人寫過論我和太白兄的書,評拙作《茅屋為秋風所破歌》,說寒舍的屋頂有三重茅草,厚逾一尺,冬暖夏涼,比瓦房講究,說我不該因秋風“卷我屋上三重茅”而“怨天恨人”。難道不知,古之三九,多為虛數?他還批評我不該罵窮人的孩子為“盜賊”,稱自己的兒女為“嬌兒”,斥我歧視農民。對此,我能說臟話嗎?不能,那我無話可說。

  正是在《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里,我祈求“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據說你那個時代的寒士們,至今仍受住房問題的折磨。這句劣詩,使我成為了憂患意識的代言人,令我羞慚於無地。其實,真正生於憂患、死於憂患的人,是無聲的百姓,我怎麼忍心罵他們是盜賊呢。你那個時代的同行王家新君,有一句詩寫到了我,道出了我醞釀千載的心語:“人民,人民就是那些從來不會寫詩/但卻一直在杜甫的詩中吞聲哭的人!”

  紈絝不餓死,儒冠多誤身。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請代我謝謝那些塗鴉者,半生憂患,一世飄零,惟有在他們的自由想象之中,我才過上了好日子。我衣衫襤褸的形象與捉襟見肘的生活,被摩托車與iPhone手機抹上了一絲現代性的亮色。然而,無論憂患有多重,卻從未壓倒我瘦弱的軀幹,我飄散的胡須,長成了不屈的荊棘;我把頭仰斷了,都不願低下來。從這一點上講,我打敗了將我重重圍困的時代與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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