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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春龍：老兵回家

http://www.CRNTT.com   2011-10-09 14:03:16

中國遠征軍在緬甸的墓地很少有人來看望 　　這是日本人在緬甸戰場上修建的一個佛像，讓佛像的手裡拿著陣亡的靈位。日本人從上個世紀70年代開始三次前往緬甸，尋找他們的遺骸，得到了緬甸政府的大力支持，他們每一具遺骸都得到了很好的安葬。這是我今年3月份到仰光的盟軍墓地，主要是英國部分，這個墓地有5000多個墓穴，我們一行去了6個人，管理墓碑的人看到我們說你們是日本人還是韓國人，我說我是中國人。又問是中國台灣人嗎？我說我來自中國北京。又問那你們是來做木材生意的還是做石油生意的？我說我們說來找老兵的。他當時非常驚訝，他說我在這個墓地很多年從來沒看到過中國人來這裡找老兵。後來他帶我們在這個墓地找到30多個墓碑上寫著“China”的墓碑，並說你們這個民族是不是有點健忘？我們所有人不知道怎麼回答他。 　　這是英國前首相兒子的墓碑我，和所有人一樣，每一個墓碑同樣大小，也是埋這裡。我們問為什麼總統的兒子也是這麼大的墓碑？他說每一個為國犧牲的人都是平等的。他們的宗旨是讓每個犧牲的士兵的名字刻在墓碑上。這是英國包括很多國家的宗旨。 　　中國遠征軍的墓地在哪裡？荒草叢生，這裡面住了一戶人，墓地全部被毀掉了。第一次是國民黨部隊和緬政府發生戰鬥，打敗了緬政府，他們一氣之下壞毀掉了一部分，後來的又在文革時被毀掉了。被毀掉之後再也沒有人管了。2008年我去看，這是來自祖國的人第一次向他們獻一簇花。 　　這個女人指著身後說，我家在修廁所時，挖出了很多屍骨，一排一排非常多，還有子彈，挖出了非常多的東西。她說每到下雨時，他們家都能聽到打仗的聲音。 　　我不相信，但為什麼當地人會有這麼多人說？他們說是因為中國人的亡靈沒有得到安息。（這是一個佛教的國家） 　　今年3月份我跑了整個緬甸，一個月時間終於找到這一塊墓碑，上面寫著我們看出來是八師陣亡紀念碑，我們聊以自慰，終於找到一個可以讓我們下跪的地方。戰爭已經結束這麼多年，這些孤魂野鬼還在外面飄蕩。 　　我們找到一個地方叫莫德村，因為我們在史料上看到一個記載，台灣一個人寫過一句話“莫德村是翻越野人山的開始，當年到這一塊沒有路，有1500名傷病員，幾百輛車全部燒掉，1500名傷病員集體自焚”。看到這個史料書時真的不敢相信抗戰還有這麼一段故事，1500人集體自焚，後來得到印證，兩三位老兵告訴我真的有這樣的事。在原始森林裡我們看了這樣的汽車殘片，我們找了很長時間，沒有找到這些人安葬的地方，但我們還會去，把他們的遺骸接回來。 　　這是威利斯吉普車，當年作戰時用的，有的車還有彈痕。所以我想我在莫德村會給那些戰車建立紀念碑。我們去緬甸冒了很多風險，很多地方是禁區。在一個很偏遠的地方，有一個老百姓聽說我們是中國人特別激動，他說他是50多年來第一次見到中國人，這裡有一個地名專門為中國取的，叫地由烏（漢語是“中國人哭”），後來告訴我們，當年中國遠征軍撤退時，到了江邊，前面巨大的礁石擋住了路，後面有追兵，再也走不了。後來這個地方被緬甸人起名叫“地由烏”（“中國人哭”）。緬甸人給中國人起的名字，第一次讓中國人知道已經是在半個世紀之後。當年有很多這樣的故事，在第一次入緬作戰敗退時有很多這樣的人不知不覺的死掉了，犧牲了，不知道他們在哪裡犧牲，他們的屍骨、名字都找不到。 　　這是今天在網上看到的消息，頭條：人民日報社論：勿忘國恥。往下拉國內新聞是：重慶近半抗戰遺址因建設用地需要而消失。這就是勿忘國恥的一種方式嗎？我們用這種方式來勿忘國恥嗎？8.15時也發表社論：要銘記歷史。怎麼銘記？我自己作為一個民間的志願者，我想真正的銘記應該是對這些幸存老兵的關愛，對這些亡靈至高的祭拜，對歷史去政治化。 　　這是我們在野人山的邊緣找老兵的場景，去野人山非常難，中途被緬甸軍方攔截趕走，下次我們會提出申請，希望還能再去，因為我們得到很多信息說在野人山還有幸存的老兵，我希望能找到他們。 　　（圖）這是最近的一次活動，迎接遠征軍老兵遺骸回國的活動。後來我在微博發起一個活動，獻一支花給英雄，這是在遺骸回家的過程中，當時討論蓋什麼旗的時候，我們堅持蓋一個軍旗，這是一個讓我們都可以接受的方式，用這種方式迎接這些亡靈回家。總共找到19具遺骸。參與挖掘遺骸的朋友當時說在遺骸旁發現一個水壺，裡面竟然還有半壺水，我們沒有打開，就那樣放著保存起來。 　　也是一個至高的方式迎接他們回國，雖然不是一個國家儀式，但也是突破了很多約束與禁錮，很多媒體跟我說其實還有很多地方可以完善。我跟他們說我們應該看到這次活動的正面地方，雖然還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但畢竟是開始，這是一個開端，迎接中國軍人海外遺骸開始的一個開端。我告訴他們，我們下來會配合官方把這個工作做好。 　　在緬甸很多人問還有多少具遺骸？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沒有人說得清楚，甚至還無法精確到以萬為單位的數字。但美國、日本會精確到個位數，我們連萬位數都精確不了。我們真的要轉變，這個事不光是國家要做，是國家和民眾都應該要去做的，首先要轉變的是我們的理念，我們應該怎麼來尊重個體與生命。我不希望下次在烈士陵園中再看到此次戰爭中犧牲5000人，是5000人嗎？我們希望精確到個位數，但可悲的是，現在別說抗戰，抗美援朝現在還有3萬將士連他所在的部隊都找不到，都說不清楚。正式的來自國家層面的遺骸尋找活動還沒有開始，美國從二戰開始到現在一直不停的在做，他找到後會不惜重金把烈士遺骸送回家，或用一種至高的方式運回美國。 　　美國現在有二百七十多萬的墓穴都是戰爭包括內戰中犧牲的將士墓碑，陣亡將士紀念日，奧巴馬會出席獻花。我一直在想在抗戰中我們勝利了嗎？我們在戰鬥中可能勝利了，但在戰後我們是一個失敗者。當我看到緬甸到處都是日本人修建的紀念碑、慰靈塔時，我發現我們的英雄還在荒郊野外，還是孤魂野鬼時我真的覺得我們是一個戰敗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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