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學治在美國出診、教學。(受訪者供圖)
中評社北京12月1日電/據人民日報海外版報導,從祖輩的禦醫傳承,到海外推動中醫合法化,再到以武術與書畫融匯文化之道,王學治的經歷始終圍繞著“醫”展開。在美數十年來,他將醫者仁心、技藝與文化精神帶向世界,也讓這門古老學問煥發新的光彩。
傳承篤行
王學治出生於一個中醫世家,醫書與藥氣幾乎填滿了他的童年。孩提時代,他常背著藥箱隨父親行走鄉間,也在不知不覺間種下對中醫的熱愛。
“父親是我的第一位引路人。”王學治回憶道,“小時候,父親常在配藥時誦讀《黃帝內經》,我就在一旁看著,漸漸被那種韵律和氣度吸引。”六七歲時,他已開始跟診,13歲便用針灸治愈親屬的高血壓。那些年隨父看病、記方、識藥的經歷,連同父親的言傳身教,一點一滴地塑造了他對“醫者仁心”的最初理解。
在中醫的學習中,背誦經典、熟識藥性是入門的必修課。少年時期,王學治便開始誦讀《黃帝內經》《藥性賦》等古籍。“《神農本草經》是我最早背下的書,當時像念經一樣,不求甚解。”他說,“但後來在學習和臨床實踐中,我漸漸體會到那些文字背後的智慧,才真正感受到中醫的博大精深。”那種從死記硬背到融會貫通的過程,成為他成長道路上最堅實的基礎。
後來,王學治進入北京同仁堂總部藥檢科工作,並加入由中國醫學科學院藥用植物研究所、北京市藥檢所和北京同仁堂共同組建的北京市藥材考察隊,深入北京及周邊山區進行藥材資源考察。
“我們走遍了平穀、順義、懷柔、密雲,甚至到河北興隆。”王學治回憶,“我跟隨植物學專家到野外考察,認識了很多生藥材,也學會了辨識原植物。看到一株草藥,幾乎能立刻判斷其功效。”山野為師、草木為友,這段經歷讓他對中藥的認識從書本走向大地。
多年積累,讓王學治的學識愈發扎實。北京中醫藥大學招收中醫藥首屆研究生時,他毫不猶豫報考,並被順利錄取。讀研期間,他參與編撰《北京中藥志》等專業書籍。當時,同仁堂計劃出版醫藥著作,王學治得知後主動分擔任務、共同解決問題。
“那時我白天上課,晚上寫書,從藥物拉丁學名、功效主治到鑒別方法和插圖繪制,九成以上的內容都是我獨立完成的。”他說。從書本背誦到文獻整理,從隨父采藥到參與著書,一條貫穿王學治求學歷程的線索,正是“傳承”與“篤行”。
海外行醫
研究生畢業後,王學治一直在思考:中醫在世界眼中究竟是什麼模樣?1982年,北京中醫藥大學主辦世界國際醫學氣功大會,他在會上展示的兩幅作品獲得中外嘉賓一致好評。會後,美國、加拿大、法國等多個國家紛紛發出邀請。最終,他接受了華盛頓大學的邀請,踏上美國之行,講授中藥與針灸。
初到美國,中醫的處境仍十分艱難。針灸尚未合法,中藥鋪只能儲藥不得配方,老中醫行醫如履薄冰。面對陌生環境與制度壁壘,王學治決定以演講和義診打開局面。他組建團隊,奔走於美國48個州,以講座、現場診療和技藝展示傳播中醫與氣功,讓中醫走出藥案與診所,成為能被看見、被理解的科學。
他的首場講演在加州舉行,結合講解與臨床演示,引來上百名聽眾拜師求學。之後,他在亞利桑那州鳳凰城繼續巡講。當地尚未為中醫立法,他們便借用教堂、寺廟開展活動。鳳凰城民風尚武,王學治以“氣在武術中的運用”為題講解氣功原理。講演中,一名壯漢上台挑戰“點穴”,他勸阻無果,只得應對,瞬間點中對方穴位令其失衡。全場嘩然,原本的質疑轉為敬佩,不少觀眾當場起立行禮,次日清晨更有人排隊求診。
一位腰椎病患者被抬來求治,王學治針刺陽陵泉穴後患者直接當場就能行走。此事引得美國電視台專程採訪,邀他示範氣功療法。中醫的名字正式出現在美國主流媒體上。
但傳播只是第一步,制度的缺位仍是障礙。當時針灸師無執照,針灸治療也未納入醫保。王學治則以全美國第一的成績通過華盛頓州針灸執照考試,他還發現考題中存在多處錯誤,提出修改意見後,考試委員會最終取消州級考試,使針灸與西醫一樣,允許憑全美國考試合格即可直接執業,為中醫師在美發展打開了大門。
隨後,他又帶領團隊推動針灸納入醫保。曾接受他診療的議員、市長、律師紛紛發聲,在聽證會上講述親身經歷。歷經數十年努力,美國終於立法規定醫保必須涵蓋針灸,一州通過後,其他州相繼效仿。
文化交融
在美國從醫數十年,王學治遇到過一個特殊的患者——他是一名患有心律不齊的西醫,多年藥物治療無效,便來求助王學治。王學治以《炙甘草湯》為法,配合琥珀、甘草、桂枝、牡蠣諸藥以補氣養血,又教他以“心臟吐納法”自療,吸氣屏息,舌抵下顎,發“ke”聲,使氣音直達心脈。王學治解釋,這正是“五音療疾”之法,聲音駐於特定部位,振通臟腑之氣。若心痛發作,可閉目調息,眼觀鼻、鼻觀心,屏息發聲,同時伸直小指以引氣外放。5分鐘後,心律即可平復。此法療效顯著,那名西醫終得康復,甚至以此術救治他人。
“醫之外,我的興趣還在畫與武。”王學治笑言。他的藝術之路,與家學淵源密不可分。父親為國徽設計者、中央工藝美術學院院長張仃先生治愈心絞痛,他也因此得拜張仃為師。在他看來,繪畫與中醫同出一理,皆以“氣”為本。畫竹可壯肝,畫蘭能養心;作畫須心靜氣提,提筆之際既養氣又養心。
談及“醫武同源”,他也頗有感悟。武術本起於醫,道源可追至華佗“五禽戲”。後經達摩演化為“五拳”,再傳至少林,醫與武遂相輔相成。“醫者若不強身,焉能濟世?”他常說。中醫講“通則不痛”,行醫者需懂正骨、針灸、氣功三者之法。多年的沉澱,使他診病時能以氣感應病灶,協助診斷。
今年回國返校,他將所作《盛世風韵》《中流砥柱》兩幅國畫捐贈母校北京中醫藥大學,前者寓意祖國如鬆,屹立不倒;後者象徵中醫為民族健康之中流砥柱。“我們自稱炎黃子孫。”他說,“炎為神農,黃為軒轅。中醫藥正是我們的根。”
望著煥然一新的校園,王學治感慨萬千。他說,中醫藥正處在一個新的歷史關口,年輕一代應當守護這份祖先的智慧。“我雖耄耋,但初心未改。願做一束微光,照亮後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