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回放

國會山權力的變遷與美國內外政策走向
袁征(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副研究員、博士
  ·中期選舉結果反映了甚麽?
  ·未來美國内外政策會發生哪些變化?
  ·美軍會在半年内從伊拉克撤軍嗎?
  ·中美關係面臨哪些影響?

  2006年11月7日,美國舉行國會中期選舉。時隔12年之後,民主黨人再次同時掌控了國會兩院,布希總統則將變成名副其實的“跛腳鴨”。而國會山權力的轉換,勢必給美國內外政策帶來相應的變化。

  美國國會中期選舉:民心思變

  選前人們普遍認為,民主黨人將獲取更多的席位,但並不能確定其是否能夠同時掌控兩院。然而,選舉的結果卻是民主黨人全面勝出,自1994年國會中期選舉以來第一次掌控參眾兩院。

  影響這次選舉結果的首要因素就是伊拉克戰爭問題。伊拉克至今一片混亂的局勢,加重了選民的擔憂。時至今日,美軍在伊拉克死亡人數已超過2800多人。布希政府僵硬的立場並未被選民所認可,相反民主黨人要求調整對伊政策、分階段撤軍的主張獲得了多數選民的支持。美聯社在選舉當天的民意調查顯示,大約三分之二的民眾反對伊拉克戰爭,多數選民表示美國應當從伊拉克撤出部分或全部軍隊。

  共和黨醜聞纏身,名譽掃地,這也是影響此次選民投票的重要因素。隨著阿巴拉莫夫遊說醜聞的不斷曝光,多名共和黨議員捲入其中,白宮也被牽扯其中;而眾議院多數党領袖湯姆.迪萊涉嫌受賄和挪用競選資金;臨近選舉又曝出共和黨議員弗利性騷擾的醜聞。所有這些醜聞,都引起了選民的極度反感。根據投票結束後的民意調查,四分之三的選民表示,近期不斷曝光的道德和腐敗醜聞是影響他們投票的重要因素。共和黨人的醜聞,特別是在道德層面引發的信任危機,不僅疏遠了中間人士,而且失去了部分篤信宗教的選民的支持。甚至一些原本最忠於共和黨的右翼白種福音派教徒,投票當天或者待在家中,沒有給共和黨投票,或者轉而支持民主黨人。接二連三的醜聞,影響了共和黨的形象,失去了不少選民的支持。

  就傳統而言,美國選民向來就有一種政治心態,認為兩黨分別掌控白宮和國會,才能形成有效的制衡,防止政府的腐敗和決策出現偏差,因此更期望白宮和國會控制在不同政黨的手中。自911恐怖襲擊以來,行政部門的權力明顯上升。“虐囚事件”、“竊聽門事件”等各種醜聞曝光了布希政府的“膽大妄為”,更增加了人們對於民權日益遭受侵蝕的擔心。美國人向來對政府持有懷疑的態度,認為政府權力的過大會危及個人的自由權利。越來越多的選民認定,美國處在錯誤的軌道上,而白宮和國會都掌握在一黨手中,失去了應有的監督和制衡,未必是件好事。這是民主黨人贏得這次選舉的一個深層次因素。

  良好的經濟和就業狀況並沒有能夠有效地幫助共和黨爭取選票。目前美國經濟運行良好,美國的失業率也降到了近年來的最低點。但是,布希的減稅、教育和社會保障等政策都被認作是有利於富人和大企業的,中下層選民從中受益不多,從而造成美國社會貧富差距進一步拉大。而布希政府高層官員和一些大公司千絲萬縷的聯繫,包括哈利伯頓公司的醜聞,都在美國社會激起軒然大波。在12個競爭最激烈的國會選區中,選前一天的民調顯示,高達51%的選民認為共和黨被大公司所左右,只有8%的人認為是民主黨。

  在很大程度上,中期選舉往往是對總統執政的一次全民公決。就選舉的結果而言,與其說是民主黨變得十分強大,不如說被醜聞纏身的共和黨名譽掃地。不少選民並不是看候選人如何,而是投票反對布希總統的內外政策及其所屬的共和黨。美國民眾對於目前的狀況極為不滿,超過三分之二的選民認為美國處在錯誤的軌道上,應當加以改變。

  自20世紀80年代里根執政以來,美國社會整體右轉。及至小布希上臺,新保分子將極右保守路線發揮到一個極致,內外政策的意識形態色彩相當濃厚。此次中期選舉,則可能讓美國的政治思潮從極右開始向中間回調。不過,民主黨人的此次勝利,並不一定意味著公眾的傾向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他們只是通過選票發洩著對共和黨人的不滿,因此這次回調的幅度有多大,還值得進一步觀察。在筆者看來,2008年大選的結果將是一個風向標。如果民主黨人能進而在2008年的大選中大獲全勝,那麼就能在一定程度上說明美國政治思潮的走向。

  未來美國內外政策的走向

  隨著民主黨人入主國會山,美國的政治生態發生了變化。由於低迷的支持率和此次中期選舉的失敗,布希在共和黨陣營中的聲望也遭受重創,這就使其不易獲得共和黨議員團結一致的支持,從而在和民主黨控制的國會打交道的時候更加困難。當然,這次選舉僅僅是2008年大選的前哨戰,雙方的著眼點將是兩年後的爭奪。無論是在國內議題上,還是在對外政策領域,民主黨人主導的國會和布希政府必將展開一番較量。

  可以預料,民主黨人將在社會保障、醫療保健、教育等領域有所舉動,更多地考慮中產階級、弱勢群體和少數族裔的利益,而阻撓布希政府推進的保守規劃。民主黨人已明確承諾,將首先推進立法提高最低工資;增加撥款,強化國土安全;增加對高校學生的借貸;推進幹細胞研究;阻止任何社會保障私有化的計畫,授權政府同醫藥公司談判以降低藥品價格;推進替代能源的開發以實現能源自給等。

  在對外政策領域,民主黨人也有了更多的發言權。相對而言,民主黨更為強調國際協調與合作。隨著民主黨入主國會山,布希政府受到的牽制加大。考慮到民眾反戰的情緒,布希最終宣佈了五角大樓的人事更替。拉氏的去職為布希和民主黨人尋求共識鋪設了必要的條件,這也是布希政府一個明智的選擇。不僅如此,隨著拉姆斯菲爾德的去職,賴斯領銜的國務院的影響力將會進一步上升。可以肯定,未來布希政府咄咄逼人的單邊主義風格將會進一步收斂。有一種觀點就認為,隨著民主黨人掌控國會,對內推行極右保守政策、對外推行單邊主義強硬外交的“布希主義”走到了盡頭。

  未來美國的伊拉克政策將會出現一定的調整。這次選舉中表現出的民意已經相當明確,清楚地表明民眾對伊拉克的現狀已失去了耐心。向來固執的布希也來了個180度大轉彎,表示將會聆聽來自各方包括民主黨人對伊拉克戰爭的想法或建議。民主黨陣營中,多數新當選的參議員或者反對伊拉克戰爭,或者要求從根本上改變對伊政策。即將出任下屆參議院多數党領袖的哈利.裏德、武裝力量委員會主席的卡爾.列文和對外關係委員會主席的拜登都明確表示,新一屆國會將首先考慮讓美軍在未來四到六個月中分階段從伊拉克撤軍。不過,能否兩黨一致推出體面撤軍的方案,依舊是個未知數。即使在兩黨內部,也存在分歧。由前國務卿詹姆斯.貝克和前民主黨議員李.漢密爾頓領銜的“伊拉克研究小組”將提出一系列建議,以便在此基礎上形成兩黨共識。根據各方的報導,建議可能包括尋求同敘利亞和伊朗等周邊國家的合作,穩定伊拉克的局勢;召開國際會議,尋求多邊合作,派駐國際安全部隊;儘快重組伊拉克軍隊,使其承擔維護秩序的任務,而逐步將美軍撤出。不過,近期內大規模撤出美軍的可能性不大。

  在朝鮮和伊朗核問題上,美國防擴散的立場不會變化,但在具體操作上會相對靈活。在“六方會談”的框架下,美朝將舉行具有強烈一對一色彩的雙邊會談。一旦獲得朝鮮方面的應和,也不排除民主黨重量級人物訪問朝鮮。民主黨參議員拜登和列文都公開主張在繼續“六方會談”的同時,美國應當同朝鮮直接對話。此前,朝鮮方面一直要求美朝直接對話,但布希政府拒絕。即使民主黨不能迫使布希政府直接與平壤對話,也有助於其在朝核問題上採取相對務實的立場。

  隨著民主黨人掌控國會,貿易保護主義的思潮則會進一步抬頭。民主黨人向來和中小企業與勞工組織聯繫緊密,對自由貿易和全球化抱有成見,抱怨美國失去了更多的工作機會。民主黨人更加強調“公平貿易”,要求其他國家開放市場,減少貿易赤字。在此次中期選舉中,一些國會議員就打出了反對自由貿易的大旗。此前的6年,布希輕易地獲取了貿易“快車道”的談判權,但未來面對民主黨人主導的國會,勢必要費一番勁。

  由於執政理念的差異和選民因素的考量,布希政府和新一屆國會之間的爭奪在所難免。不過,雙方還有妥協與合作的需要。在初步的選舉結果出來後,布希和切尼一起先後同民主黨眾參兩院的領導人會面,表明布希對於民主黨控制的國會的重視。在民主黨方面,新一屆國會中,特別是在參議院,主張中間溫和路線的力量將會佔據上風。如果民主黨人在國會中一味發起黨派之爭,而不去解決問題,那就會很快失去中間獨立選民的支持,而這些人的支持恰恰幫助民主黨人贏得了中期選舉的勝利。在力量結構上,新進入國會的多數民主黨議員大多是溫和派,他們未必會和民主黨自由派的主流完全保持一致,而更多考慮所在選區的實際情況。比如,來自內布拉斯加州的民主黨參議員本.尼爾森成功連任,在過去多數情況下沒有和其他民主黨議員保持一致,這就意味著在很多時候參議院將是50對50的狀況。在這種情況下,民主黨人要有所作為,也必須進行妥協。

  中美關係受到的影響有限

  民主黨人執掌國會山,也會對中美關係產生一定的影響。民主黨人向來關注民主和人權,自由主義色彩尤為濃厚。即將出任眾議院議長的南希.佩洛西來自三藩市,選區內有大量華人。自1987年進入眾議院後,她就一直在對華問題上十分活躍,不斷攻擊中國的人權狀況,反對無條件給予中國最惠國待遇,反對北京申奧,反對加強美中文化交流。而可能出任眾議院國際關係委員會主席的蘭托斯向來主張,推動人權應當成為美國對外政策的核心部分。他建立了國會人權核心小組,不僅關注社會主義國家的人權狀況,而且關注右翼獨裁政權的人權問題。即將出任參議院多數党領袖的裏德則數次致函布希總統,要求在人權和貿易問題上對華施壓。因此,未來民主黨掌控的國會將在人權問題上對華施加更大的壓力。他們不僅指責中國的人權狀況,而且會要求中國在緬甸、蘇丹等國家的人權問題上改變立場。

  不僅如此,由於民主黨與中小企業和勞工組織關係密切,貿易保護主義傾向突出,所以在對華貿易問題上,諸如人民幣匯率、貿易逆差、市場准入、知識產權保護等領域施加更大的壓力。不難想像,未來國會中有關這些問題的涉華議案將會明顯增多。

  不過,國會權力的變遷對中美關係的衝擊相對有限。首先,目前美國的關注重點還是反恐和防擴散,而恰恰在這些問題上,美國需要中國的戰略合作。其次,經過了多年的發展,中美關係已建立起一套自我調節機制。自911恐怖襲擊以來,中美關係發展勢頭良好,兩國高層來往頻繁,雙方溝通與協調順暢。除了兩國元首頻頻會晤之外,中美還開始了戰略對話,而中美軍事交流也逐步恢復。經過多年的碰撞和磨合,中美雙方都能直面分歧,盡可能尋求合作。第三,隨著中國國力的不斷增強,無論是共和黨人,還是民主黨人都有了基本的共識,即中美之間並非“零和遊戲”,保持對華的良好關係符合美國的國家利益。去年布希政府將中國界定為負責任的“利益攸關者”,得到了美國朝野上下的認可。在這次選舉中,鮮有候選人將中國問題作為選舉議題來攻擊對手。最後,在決策架構上,國會往往在國內問題上有更大的發言權,而總統通常能夠掌控外交政策的主導權,因此國會的噪音未必會直接對中美關係造成衝擊。基於這些考量,我們可以肯定的是,未來中美關係將會繼續保持良好的發展勢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