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發生的事件標誌著日本回歸了世界舞台,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美國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首次出訪就把日本作為亞洲之行的第一站; 2月23日,日本首相麻生太郎(Taro Aso)飛抵華盛頓,成為奧巴馬就任總統以來在白宮接待的首位外國領導人。所有這一切都表明,在美國眼中,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日本是一個強國。但要是日本人自己也這麼認為就好了。
事實上,眼下的日本一團糟。最近,麻生太郎的支持率跌至11%,而他領導的自民黨(Liberal Democratic Party)內部不和。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出任首相僅一年就辭職了,日本反對黨民主黨的情況亦是如此。日本已經變成了一個官僚國家,內閣各種權益的總和被誤認為是國家政策,它們往往相互矛盾或者累贅多餘,官僚統治者自守地盤,猜忌、爭奪不斷。
根本沒有任何理由修建那些大多閑置的機場,以及不知通往何處的公路。上個月,日本前財務大臣中川昭一竟然在西方七國(G7)財長和央行行長會議新聞發布會上酒醉失態。日本存在的問題實在太嚴重了,看起來似乎沒有一個政黨可以統帥整個政府機構。
大多數人並不承認這個事實:日本的危機不在於政治,而在於心理。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發動侵略戰爭,最後以失敗告終,這次教訓之後,安全性和可預測性就成了日本的社會目標。官僚主義者地位上升,掌管日常的細節。日本變成了一個實行終身雇傭制的國家,其企業制度的基礎是穩定的交叉持股(又稱相互持股或交互持股,指在不同的企業之間互相參股,以達到某種特殊目的的現象),日本社會中存在著大量的中產階級人口,他們平等並且相似。
一些保守的學者喜歡把中產階級的這種“平等性和同一性”歸為“日本”傳統的基石,這真是胡說八道。在大部分歷史時期,日本都存在著社會等級和不平等的財權制度。20世紀 70年代,政府通過實行累進稅制(progressive taxation)、重新分配財富、補貼以及通過調節來抑制競爭,由此產生了一個“平等”的日本。在20世紀90年代資產泡沫破滅以前,這一切看起來似乎都還做得不錯。如今,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們都沉浸在傷心中,而裹足不前的日本似乎還對此沾沾自喜。
19世紀中葉至今,日本之所以能够在經濟領域成功,主要依賴於利用國外一些現存的模式。日本的社會保障模式受到了俾斯麥(Bismarck,德國政治家,德意志帝國第一任首相)設立的社會保障法案的啟示,國家規劃體系參照了前蘇聯模式,公共建設工程借鑒了田納西河流域管理局的管理模式,而汽車裝配和製造業則遵循了美國福特公司的模式。日本大部分的創新都涉及到完善別人已經創建完成的內容。索尼公司生產的隨身聽十分有名,但索尼公司並沒有發明錄音機。可以說,日本經濟的增長過程是一場追趕西方先進步伐的比賽。
日本追趕上了西方,又怎麼樣呢?二十年前,這個問題在日本就已經失去了意義。日本仿效國外模式被誤認為是進步。如果“進步”的定義是“追求理想未來”的話,那麼,日本從來沒有取得過進步。日本所擁有的是一個社會秩序和就業安置的概念,而實質上它們早已在日本停滯不前了。
在西方,進步的思想基於個人自主和自由的確立,而在日本,官僚制度提供了安全性和可預測性,以此作為人身自由的交換。現在的問題是,日本的政治領袖無法履行政府的義務。就業保險不再具有保障性,而從長遠來看,國民年金和健康保險似乎是資不抵債,人們既感覺不到安全,也感受不到自由。
處顯現著令人失望的跡象。日本已成為富國中自殺率最高的國家之一。日本社會中可能有多達100萬的“隱蔽青年”(hikikomori,是日本的文化依存症候群,指人於某種程度狹窄的生活空間之中不出社會),年齡範圍從青少年到40多歲的中年人,這些人把自己關在房間中,一關就是好幾年。日本社會中還存在著“單身寄生蟲”(parasite singles),指那些和父母居住在一起的未婚成年人。但是迄今為止,日本社會存在的最嚴重的問題是人口下降和老齡化。鑒於目前的發展趨勢,只需50年左右,日本人口總數就將可能從1.3億左右下降到9000萬以下,與此同時,40%的日本人已經65歲以上了。
如果日本想幸存下來,就必須擺脫根深蒂固的阻力。日本社會廣泛存在著一種“排外”的偏見,與此相反的是,日本迫切需要新鮮血液的輸入。日益老齡化的國家將需要數百萬受過大學教育的中產階級移民,因為他們的生產效率高。這些移民將在日本落地生根,努力工作養活一家人,他們的自尊和成功將推動日本新價值觀的形成。
日本迫切需要改變,而這將要冒一定的風險。在官僚統治時期,冒險精神是不常見的。日本海灘上永遠不可能出現這樣的警示標語:“游泳時請自擔風險,救生員沒有上班。 ”如果出現這樣的警示標誌,許多日本人很可能會要求當局告訴他們:在這里游泳到底安不安全。同樣性質的避險心理轉化成了貿易保護制度以及島國劣根性(指海島國家因缺乏與別國交流而造成的視野狹窄,以及由此形成的小家子氣的閉鎖性格)。例如,農業部希望增加自給自足的糧食產量。而存在於日本新聞媒體中的批判性見解和不同意見的數量遠遠不够。
日本民族害怕冒險的心理在歷史上不管好歹都毫無根據。還記得珍珠港事件麼?事實上,今天的日本表現被動消極,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受到其在二戰中的表現的影響,這是一種必然且合理的反映。但如今,這種只注重安全的心理已經過時了。
如今,日本再也沒有國外模式來效仿了。一切必須從頭開始,重新接受建立在創新、雄心和活力基礎上的進步思想。這樣做意味著冒一定的風險,同時也需要一個具有非凡領導才能的政府,否則的話就只能繼續在老路上慢慢走向衰亡。(來源:21世紀經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