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東 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教授
今年6月12日，聯合國安理會就朝鮮進行第二次地下核子試驗通過決議，對朝鮮採取制裁措施，爾後朝鮮的一連串強烈反應導致朝鮮半島局勢異常緊張。近期，朝鮮針對對聯合國的制裁和美韓對朝政策的進一步強硬，發出警告：魯莽的制裁，加上美國和韓國的挑釁，形勢已變得嚴峻，朝鮮將會無情地對抗敵人的制裁，以全面戰爭對抗全面戰爭。由此，朝核危機進一步升級，朝核危機之困牽動著東北亞局勢的走勢。
一、朝鮮不斷挑戰國際社會
2009年4月5日，朝鮮成功將一顆衛星送入軌道，美國和日本要求聯合國安理會對朝鮮的發射活動採取強烈回應，聯合國安理會卻遲遲不置可否，態度曖昧。4月14日朝鮮宣佈退出六方會談後不久，5月25日便進行了第二次地下核子試驗，在爾後又進行了多次導彈發射。兩個多月的時間裡，朝鮮先後進行了衛星發射、核子試驗和多次導彈發射，由此半島核危機再度成為東北亞緊張局勢的導火索。6月12日聯合國安理會一致通過第1874號決議，對朝鮮進行核子試驗表示“最嚴厲的譴責”，並通過了進一步的制裁措施。對此，朝鮮非但不有所收斂，反而針鋒相對、變本加厲。針對聯合國安理會1874號決議和有關制裁措施，朝鮮隨即宣佈採取3項措施以“捍衛民族尊嚴和國家自主權”，其中包括：新近提取的鈈將全部實現武器化；開始進行鈾濃縮作業（此前朝鮮一直不承認存在鈾濃縮項目）；朝鮮將把美國及其追隨者的封鎖視為戰爭行為，並採取堅決的軍事對應措施。與此同時，此後朝鮮毫無顧忌的一系列帶有挑戰性的導彈發射舉動，使國際社會和有關各方大為震驚。
朝核問題由來已久，危機也不斷升級。早在上世紀70年代起，朝核問題就引起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美國多次向有關方面和國際社會宣稱朝鮮的核反應爐已經能生產可製造原子彈的鈈，朝鮮為此也是反應強烈。到了90年代初，美國依據衛星資料認定朝鮮正在進行核武器研究，違反了《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的有關條約（1985年12月朝鮮加入《不擴散核武器條約》），提出要對朝鮮核設施實行檢查；朝鮮則宣佈無意也無力開發核武器，同時指責美國在韓國部署核武器威脅其安全，不久朝鮮宣佈退出《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由此引發了第一次朝核危機。美國和朝鮮在進行了多輪副部長級談判後，於1993年6月11日達成一項聯合聲明（《朝美核框架協議》），聲明中保證不使用包括核武器在內的武力和以武力相威脅，保證朝鮮半島的無核化、和平與安全，互相尊重主權，互不干涉內政，支持朝鮮半島和平統一。為此，朝鮮宣佈暫不退出《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第一次朝核危機得到緩解，但雙方仍存在著重大分歧和爭執，在有關核問題上雙方始終糾纏不休。
第一次朝核危機解決後事隔9年，朝核問題再起波瀾。2002年12月，美國以朝鮮違反《朝美核框架協議》為由停止向朝提供重油，隨後朝鮮宣佈解除核設施凍結，拆除國際原子能機構（IAEA）在其核設施上安裝的監控設備，重新啟動了核設施，並於2003年1月再次宣佈退出《不擴散核武器條約》，從此不再受朝鮮與國際原子能機構簽訂的保障措施協定的約束。雖然朝鮮宣佈退出《不擴散核武器條約》，同時也表示無意開發和研製核武器，但話音未落朝鮮便宣佈重新啟動1999年凍結的導彈試驗計劃，使整個國際社會為之震動。同年5月朝鮮宣佈廢除1991年同韓國簽訂的《朝鮮半島無核化宣言》；7月1日朝鮮發出驚人信號，威脅要放棄1953年結束朝鮮戰爭的休戰協議，並警告說將採取“強烈和無情的措施”報復任何經濟封鎖，從而引爆了第二次朝核危機。為第二次朝核危機的解決，有關方面擴大了談判的範圍，由朝鮮、中國和美國三方會談發展到中、美、俄、韓、朝、日六方，但最終六方會談“不歡而散”。
第一、二次朝核危機爆發後，儘管在國際社會和有關各方的努力下，朝核問題出現過轉機，也有得到解決或緩解的跡象，但還是事與願違，朝核危機卻不斷升級。讓國際社會始料不及的是，2006年7月5日在沒有任何先兆的情況下，朝鮮先後向日本海試射了7枚導彈，同年10月9日朝鮮宣佈成功地進行了一次地下核子試驗，朝鮮半島局勢陡然緊張，第三次朝核危機也因此爆發。2009年4月朝核衛星發射後，立即宣佈退出了朝核問題六方會談，並宣佈將恢復功能化的核設施，不久後的第二次核試爆和多次導彈發射導致朝核危機進一步升級。
朝核危機的不斷升級和朝鮮對國際社會譴責的針鋒相對，表明當前朝鮮不僅沒有放棄核武器研製的意向，而且對國際社會的挑戰也在升級。
二、國際社會缺乏約束力
長期以來，解決朝核問題始終困擾著國際社會，有關會談曠日持久，不僅會談斷斷續續，而且達成的共識反反復複。為尋求永久解決朝核問題的方案，有關各方從2003年啟動的朝鮮、中國和美國三方會談到中、美、俄、韓、朝、日六方會談，可謂是“煞費苦心”，但自始至終未能就解決朝核問題有所突破，同時聯合國針對朝鮮核問題通過的多次決議和採取的制裁措施，也未能阻止朝鮮一次又一次地進行核子試驗和導彈發射，使國際社會和有關各方在朝核問題上處於無奈和尷尬境地。
朝核問題反映出，包括聯合國在內的國際社會和有關各方始終被動局面，甚至是無能為力和無所適從。其主要原因有三個方面：一是，會談過程中有關各方無休止的討價還價，各國利益難以平衡和國家安全保障得不到落實；二是，聯合國的權威性在解決朝核問題上始終得不到應有的體現，只能是事發後“一紙空文”草草收場；三是，錯綜複雜的國際關係的相互制約和影響，其中包括有關各方雙邊或多邊政治、經濟、軍事同盟關係的相互制約和影響。
目前，解決朝核問題出現了微妙和複雜的變化。一方面，朝鮮方面對聯合國安理會的決議和制裁視若罔聞，義無反顧地拒絕有關各方重返六方會談；另一方面，美國準備重新恢復對韓國提供“核保護傘”，美韓與朝鮮的關係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與此同時，其他有關各方為推動朝鮮重返六方會談而進行的外交協調收效甚微。因此，不僅當前的朝核危機陷入了僵持的狀態，而且六方會談也遭到朝鮮冷遇，重新啟動六方會談恐怕是遙遙無期。
由此可見，朝核問題的錯綜複雜和矛盾的盤根錯節，使朝核問題絕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得到解決，也不是聯合國一紙決議可以迎刃而解的。如果，在朝核問題上，國際社會和有關方面始終對朝鮮沒有制約手段和有效的途徑制止其發展核武器，只是從輿論和制裁方面施加壓力，朝鮮仍難以受到國際社會的約束。雖然聯合國安理會多次通過決議，要求朝鮮棄核，但朝鮮在聯合國和國際社會中的特殊“身份”（朝核危機後朝鮮已有退出聯合國的表示），使其似毫不受聯合國決議和國際社會輿論的約束。另外，朝鮮拒不執行聯合國決議，對中國試圖敦促朝鮮重新回到六方會談“不為其所動”，其主要原因是不情願輕易放棄繼續發展核武器的戰略選擇。
同時，在朝核問題也反映出各種關係的錯綜複雜，其中包括美、韓、日同盟關係、朝鮮分別與美、韓、日的關係、中朝和俄朝關係以及中國分別與美、韓、日關係，這些關係的相互制約和影響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國際社會對朝核問題的影響力和約束力。同時，近期朝鮮的帶有挑戰性的一系列舉動，顯然向國際社會和有關各方傳遞了一個信號：朝鮮在核問題上將不再受任何約束。
三、如何應對朝鮮的挑戰
今年4月以來，朝鮮的衛星發射、核子試驗和密集導彈發射，是對國際社會發起的新一輪挑戰，使國際社會面臨著兩難的選擇。安理會的決議和進一步制裁措施以及國際社會的嚴厲的譴責，不僅未能緩解朝核危機，而且使危機進一步升級，如果進一步採取措施，有可能導致東北亞緊張局勢失控；如果對朝鮮的挑戰不能有效回應，朝鮮半島“無核化”將名存實亡。因此，在朝核問題上如何應對朝鮮不斷挑戰，國際社會和有關各方需要從東北亞安全局勢出發，權衡利弊，防止事態的進一步惡化。
目前，從朝鮮的選擇看，朝鮮已明確表示將不再返六方會談，擁有核武器是朝鮮國家安全戰略的必然選擇。因此，儘管解決朝核問題的出路最終需要通過談判和協調國際社會和有關各方早有共識，但目前缺乏和不具備談判和協調解決朝核問題的條件。從朝核問題的實質和現實狀況看，問題的核心始終圍繞在有關各方的安全保障。朝鮮方面，強調的是：由於安全缺少保障，擁有核武器成為朝鮮保障國家安全的“被迫”選擇，朝鮮似乎做好了長期與國際社會對峙的準備；美國方面，強調的是：朝鮮如果堅持核武器的發展將重新為韓國提供“核保護傘”，顯然美國對朝核問題的解決缺乏耐心和信心，對朝政策的日趨強硬。從其他各方看，一味地要求朝鮮重返六方會談並沒有更多的實際意義，同時要求朝鮮立即回歸“無核化”也不現實。目前，化解朝核危機，首先需要的是緩解朝鮮半島的緊張氛圍，而不是對抗的升級，也不是在一些問題上的糾纏不休，防止朝核危機的進一步擴大化；其次通過雙邊會談向多邊會談過度，六方會談能否重新啟動核心的問題還在於美國和朝鮮態度的變化，也就是“解鈴還需系鈴人”。當然，恢復朝核問題談判需要的是誠意，否則就是重新啟動相關會談，也將是脆弱的。從第三次朝核危機前的六方會談看，在有關各方的協調下，一度給解決朝核問題帶來了新的曙光。然而，六方會談並沒有打消朝鮮發展核武器的願意，其根本原因是朝鮮對美國的保證沒有任何的信任度可言，美國對朝鮮亦是如此。當前，儘管朝核危機正向日趨惡化的方向發展，但美國和朝鮮並未關閉談判的“大門”，雙都清楚經過一番博弈後最終還要回到談判桌前，目前的博弈無非是為重啟談判爭取更多的“砝碼”。
有關朝核問題會談的可能性（其中包括六方會談的重新啟動），以及未來朝核問題和東北亞地區安全問題的解決，變數很多，國際社會和有關各方最終能否找到解決問題的可行途徑恐怕並非易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