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衝 廣東省廣州市 暨南大學東南亞研究所研究生
《南方都市報》2009年3月8日的社論標題為“向全球性國家邁進是中國外交的當代使命”,初看到該標題筆者心裡頓生疑問:全球性的國家是怎樣的一種國家?現如今的中國距全球性國家還有多遠?帶著這樣的疑問,筆者將社論全文瀏覽一遍。其實,社論的核心觀點無非還是談論今天的中國外交理念需要超越傳統的國家利益至上範式,從傳統的天下主義思想中汲取營養,實現向全球性國家的轉變。對此,筆者不敢苟同。
從1990年代初蘇聯的轟然崩塌至今,當今世界上能夠配得上“全球性國家”這一稱謂的無非只有美國一家,歐盟、俄羅斯、日本等都因自身實力不足或其他缺陷而難以在國際舞台上發揮主導性作用。全球性國家不但要具有無與倫比的實力,而且在國際政治權力結構中的話語權也是“一言九鼎”的。同時,它還要能夠提供使人類社會繼續保持穩定和發展所必需的公共產品。雖然美國並不能夠完全達到上述標準甚至回避履行作為全球性國家所應具有的國際責任和道德義務,然而這並不能撼動它所擁有的這種特殊地位和獨有權力。
那麼,中國需要怎樣努力才能達到美國的這種“境界”呢?筆者在此只想提醒一下,處在轉型期的中國面臨著種種複雜的社會問題,這些國內問題有的甚至已積重難返,假以時日極可能引發社會衝突和政治動蕩進而導致現代化進程的中斷。大談特談全球性國家之類的美妙詞藻,就意味著中國要履行與全球性國家地位相稱的國際義務,比如對外經濟援助、干預地區衝突等。然而,對於國內問題尚且如此維艱的中國來說,這無疑是在給自己增加不必要的負擔,同時也給西方國家指責中國不負責任提供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口實。所以,筆者不贊成這種無異於“自己打自己嘴巴”的論調。
當然,對於社論認為中國已在經濟上成功轉型為全球性國家的判斷,筆者是認同的。一方面,數十年來經濟的持續高速增長使得中國經濟總量已躍居世界第三位;另一方面,此次肇始於美國的金融風暴為中國更深入地參與世界經濟合作和推動國際金融體制改革提供了良好的契機。但經濟和政治畢竟是兩碼事,經濟上的成功並不意味著政治能量的必然擴大。誠然,作為一個世界大國(這裡不能把世界大國和全球性國家混為一談),中國也不能不在國際舞台上發揮相應的影響,做負責任的大國。只是,類似於“邁向全球性國家”的提法還是少提為妙。最近,有美國學者提出中美G2共同體,不知這到底是真心實意還是一種政治陰謀。這個新提法的背後就隱含著把中國拔高到全球性國家的位置,與美國一同共治世界。既然是共治,自然就要“有難同當”——中國要同美國一起承擔金融危機的風險和支持美國經濟復甦,至於“有福同享”嘛,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社論中還提到中國外交理念要部分回歸傳統的天下觀。天下主義一向被不少人認為是中國外交可以從中汲取寶貴營養成分的思想傳統,而且這種強調互利共贏的理念在中國近年來的外交實踐中也得到充分展現。2002年,中國同東盟簽定的《南海各方行為宣言》就是這種理念指導下的產物。然而時至今日,成效如何呢?從最近菲律賓國會通過法案把黃岩島劃為其領土以及馬來西亞總理登上彈丸礁宣示主權這兩個事件不難窺知一二。所謂“擱置爭議、共同開發”的原則已經儼然變成為“中國擱置、他國開發”了,中國基於合作互利的外交理念所倡導的這個原則最後卻縛住了自己的手腳,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其實,強調他者利益或共有利益並非不是明智之舉,只是切勿把國家利益至上的根本原則給淡化了。
正如社論中所指出的,“目前的世界仍然是一個衝突世界”,最近關於南中國海海洋權益爭端的危機就表明,中國仍然還是一個地區性國家,它所面臨的最為迫切的問題既來自於國內社會,也來自於周邊地區。布熱津斯基在他的《大棋局》一書中也認為中國是一個“並非全球性而是地區性的國家”。如果中國的“和平崛起”進程能夠相對順利而不被阻斷的話,那麼可以預期中國最終也會成長為“全球性國家”,只是這個成長的進程將會非常曲折漫長。因此,中國外交的當代使命依然要從地區性國家的定位出發,秉持國家利益至上範式,堅決維護中國的領土完整和主權不受侵犯。對於解決南中國海爭端問題,既需要依靠軟、硬實力的有機結合,也離不開“巧實力”的靈活施展。“先禮後兵”正是一個較好的解決之道,“禮”若不成,“兵”也只能成為不得已而為之的選擇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