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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信走出未來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11-08-24 09:23:24  


  作者:王炳忠 台北 政治大學外交系碩士生

  “毛澤東主義的殘遺幽靈徘徊在中國上空”,這是蔡英文“十年政綱”中的一句話。我想起自己曾經寫過,“在中共一大會址附近、上海外灘的上空,依然縈迴不已的,不是共產主義,不是資本主義,而是一個民族亟欲在世界舞台上復起的壯志豪情。”那是兩年前的文章了,當時大學剛畢業,等著升研究所,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到大陸旅遊,走過南京、上海、廣州三個與“民國”關係密切的城市,至今印象深刻。

 “Shanghai”這個英文單字,作為動詞時,本有“綁架”、“以欺騙手段從事某事”的意思。鴉片戰爭後,上海開埠,昔日的漁村幻化作為十裡洋場,這裡的港口也就成了美國船隻拐騙華工出洋的地方。時至今日,英語口頭里的說法仍提醒中國人這段屈辱的歷史。

  然而,當我看到“Shanghai”這個單字和“China”一同出現在上海城市規劃展示館時,它卻向人們展現一個截然不同的訊息──2010年世博會就要在這裡拉開帷幕。一百六十年前,挾帶船堅砲利強向中國扣關的大不列顛,曾以水晶宮向人類炫耀工業革命的豐碩成就;一百六十年後,曾為帝國主義列強盤踞的中國上海,也要向世界展現繁盛的現在與未來。

  上海,這顆上世紀初最閃亮的東方明珠,三零年代令文人又愛又恨的物慾場,中國共產黨的誕生地,抗戰時期淪陷的孤島,以一座橫跨大江兩岸的黃浦大橋迎接我們這群來自台灣的大學生。坐在大巴上,聽著嚮導說起那年鄧小平來滬、行經大橋時,眼見當時上海殘敗破爛的景象,不禁感嘆:“我們對不起上海人民。”並做出指示:“希望上海一年一個樣,三年大變樣。” 

  這句話,奠定了上海建設往上翻的基礎。

  鄧小平不是沒有顧慮的。曾經是忠誠的馬克思主義信徒,歷經政治生命上的三起三落,要從一個毛澤東主政下的極左年代轉換方向,背後承受的壓力是何其巨大!中國人有句俗話:“祖宗成法,動不得。”但鄧小平在緊要的關頭上,大刀闊斧,銳意改革,足可見其果斷與決心。

  聽一位大陸教授說,剛剛開放外資的時候,反對聲浪如洪水滔天,就是到了推動中國加入WTO的節骨眼,負面意見仍不絕於耳。中國人對待外國企業,首先想到的是過去一百餘年帝國主義的殖民侵略。這種受害者的心理,像癒合不全的傷口,偶爾仍要隱隱作痛。

  然而,自從北京奧運以來,我們逐漸看到:中國大陸,從民間到官方,還是漸漸走出了這般情緒。儘管在處理群眾運動及言論管制時,中共高層仍戒慎恐懼,但整體而言,大陸上下瀰漫的是一股坦蕩向前的自信氣氛。

  相對來說,台灣近來則顯得自卑,喪失了往昔那種氣概,從而無端地以自大來掩飾畏懼的心靈。

  同行的同學告訴我:這樣的交流感覺真好,不會特別在意誰是台灣學生、誰是上海學生,於此當下,就只是一群在校園里求學的學生,一同哼著周傑倫、陶喆歌曲的年輕人。

  音樂的力量是無遠弗屆的,那種震撼,足以穿透時間與空間,超越政治與文化的藩籬。記得在參訪南京“總統府”時,我穿過一道小門,逐步朝蔣介石辦公室所在的大樓前進。瞬間,鄧麗君的歌聲竟就這麼傳來,毫無預警地,在我的耳邊飄盪。我們身處的地方,曾是大清兩江總督府、太平天囯天王府、“中華民國”臨時政府、國民政府、行憲後至淪陷前的“總統府”,並一度作了中共江蘇省政府的用地。如今,她又回復了“民國”政府遷台前的名字──“總統府”。這樣一幢見證近代中國歷史恩怨的建築,在鄧麗君溫婉細膩的嗓音中,此間的朝代興衰、政權更替,都變得愈加五味雜陳了。

  開幕晚宴上,一位上海台籍生的自我介紹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我叫鍾國嶼,是爺爺取的,意思就是中國美麗的島嶼──台灣。”這個名叫鍾國嶼、暑假後準備升讀大二的男生,人極熱情,與台灣學生很快打成一片,卻對近代海峽兩岸的政治、歷史糾葛一無所知。他對我“學長”、“學長”的叫,特愛唱流行歌,跑來跟我合唱“千里之外”,又與我同房的“小牛哥哥”曾建豪在閉幕會上搭檔表演。

  兩岸之間若能多些人像他這樣拋卻政治意識,多些文化、情感上的溝通與交流,該是多麼令人嚮往! 

  初下飛機的幾個小時間,我們一行乘著磁浮列車進入上海市中心,四時許,未見暮色,便首先安排到了上海石庫門建築群改造的新天地。晚間,緣於我用餐時與幾個上海同學的邂逅,我們這組便跟隨他們的嚮導一路由陜西南路再度逛街來到新天地。大夥拎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來到新天地一家主打老歌演唱的酒吧,正契合我這個酷愛懷舊氛圍的青年。我拿起筆在紙上點了幾首八零年代流行的歌曲,眼前一位優雅的小姐正佇立台上深情地演繹著。在紙醉金迷的燈紅酒綠間,在五顏六色的電光石火里,誰還能想到不遠的中共一大會址處飄盪的共產黨幽靈? 

  此次交流行程的安排,上海待得最久,南京及揚州、蘇州的江南名園則各只待上一天,來匆匆、去也匆匆。儘管如此,南京作為“民國”首都,還是對我這個來自“自由中國”台灣的“中華民國”國民別具意義。上海同學講:“南京總有股化不開的陰氣。”我當時答道:“日軍侵華在此就屠殺了至少三十萬中國人,怎能不陰?”其實,南京自六朝便飽經戰亂,立代建都者皆國祚不長,清末太平天囯之亂更是元氣大傷。人們說,是秦始皇偶然發現了金陵城暗藏王氣,派人斷了南京的龍脈,從此便出不了真命天子,一路走上了悲慘的命運。我雖不曉風水,但看“總統府”對面一幢作為圖書館的建築,現代感極其強烈,回頭再望那根昔日飄揚青天白日滿地紅旗的桿子,真有種“多少樓台煙雨中”的慨嘆。

  南京城的王氣卻仍是可感受到的。當你搭乘郵艇在浦江上進行遊覽時,你所見到的是如同香港維多利亞港、帶著濃重資本主義氣味的萬國建築博覽會;而當你佇立在中山陵頂端,由鍾山俯瞰大地,一股威風凜懍的王者之風便由然而生。行前,導遊阿浦哥不斷地提醒要蓄備體力、補充水分,使我以為爬中山陵將是一場多麼艱難的任務;真正與鍾國嶼一同登上頂端後,覺得也就這麼回事了。循著當年連方瑀穿著高跟鞋一級一級踏過的台階,我來到國父墓穴前鞠躬,仰望屋頂上青天白日滿地紅的雕刻。

  青天白日滿地紅,在大陸,只有一些特定的地點能夠看到。中山陵是一處,“總統府”也是一處。門外旗桿上目前是空無一物了,六十年前的渡江戰爭,解放軍就是從這扯下、焚燬了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換上了五星紅旗。蔣介石辦公室樓上,昔日的會議廳中,則仍保持了國旗與國父遺像的擺設。

  當我們要進入蔣介石辦公室前,中庭的穿堂兩側,左右各擺放了一幅油畫。左邊的畫是國父孫中山站在中央,周圍簇擁著無數追隨國父革命的志士,背後是一幅帶著青天白日滿地紅的秋海棠國土。這幅畫在台北“國父紀念館”、政大國發所都有相同的版本。諷刺地,右邊的畫繪的則是1949年解放軍焚旗、易幟的歷史現場。同一個場域,不同的符號,撞擊出現代中國在上世紀最水火不容的兩大意識型態。

  我時常在想,“中華民國”或者中華人民共和國,在悠悠的歷史長河中,與唐宋元明清一樣,都只是一時的過客;我們是否能拋開政治的符號,本著中華民族的大胸襟,如同此次活動名稱所指──“華夏情,文化行”,重新看待諸多今日困擾我們的問題? 

  來到大陸,講起兩岸,難免又要陷入統獨的混戰。楊日青教授在閉幕晚宴上說得好:海峽兩岸,論獨論統,時機都不成熟,不如留予歷史,待之日後水到渠成。台灣與大陸分隔分治一甲子,國民素質不同,政治制度不同,互相幾乎不了解,近年來又因政客炒作誤會日深。唯有從民間交流作起,化解歧見,增進認識,如此則降低戰爭機率,促進海峽和平。由此看來,則楊日青、隋杜卿兩位帶團老師,可謂積大功德矣。

  我們的足跡,最後又回到了上海。幾天前,在浦江旁的餐廳用餐時,有幸與隋老師同桌,聽著老師侃侃而談全球化時代人們應具備的格局與雄心。台灣對開放大陸生來台留學一事,至今政策模糊搖擺,充分顯示了對於對岸挑戰的恐懼,更遑論以優秀的教學品質、自由的風氣去影響大陸年輕一代了。

  夜深了,中共一大會址的建築在紅男綠女的笑聲中孤零零地繼續佇立著;因世博會整建而封鎖的外灘上空,依然縈迴不已的,不是共產主義,不是資本主義,而是一個民族亟欲在世界舞台上復起的壯志豪情。

  2009.8.12 凌晨二時,寫於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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