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政府制定了許多保護發展“民間藝術”、“原生態文化”的政策。在這些政策的規劃之下,青海吾屯除了發展旅遊觀光,吾屯的唐卡畫師在其中扮演了民間藝術“傳承人”的角色。在他們與外界的交談中,藝術、文化、展覽、價格成了關鍵詞,唐卡與佛法的關係卻似乎暗淡了許多。脫離了佛教寺院的供養傳統,“神”(唐卡)與“造神者”(唐卡畫師)的結構不再,藝人們往往急於找尋新的“關係”與“路子”。“阿裡去底著?”在這種人為的、片面的被市場簇擁著向前行的過程中,吾屯唐卡畫師們恐怕也不停地在這麼問著自己吧。
在急速現代社會轉型中,大部分的人(除了掌握世界80%財富的5%人以外)都在愈來愈切身體驗市場經濟帶來的生活困局。吾屯唐卡畫師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必定也能讓同感壓力的現代人從中找到面對資本社會的參照點。
從圖像世界的“格西”到“沒有文化”的匠人
相傳吾屯人的先祖為吐蕃王朝的軍隊,因為“大唐”與“大蕃”間的戰爭而被調配來熱貢這個地方屯兵駐扎。另外一種記載說他們是明朝洪武年間從中原派來的屯軍,與本地的女性通婚後定居下來在這裡繁衍生息。這些由“畫佛的男人 / 種地的女人”所組成的吾屯人,講著藏漢混合的方言:這是一種融合古拉薩藏語與古代漢語的混合語言,與安多藏區的主要語言安多藏語幾乎完全不相通,只在吾屯上、下莊被使用。這種語言表達豐富而且有彈性。在吾屯話中,宗教與政治的詞匯主要來自父系的拉薩藏語,生活、起居類的譬如炊煮耕作的用語,則來自漢語。吾屯話中漢語與藏語的使用比例也呼應著現實的社會政治狀況:解放以前,來自藏語的詞匯較多,如今來自漢語的詞匯多。如今的吾屯語,有點像是畫師們的內部“行話”。
相傳唐卡技藝從一千年前與佛教一同傳入吾屯地區,從明代開始出現在史料的記載中。在藏語裡,唐卡畫師被稱為“拉如”(lha zo),“拉”(lha)為神靈,“如”(zo)為製作;唐卡畫師就是“造佛的人”。畫師以佛教圖像知識傳播佛法,等同於僧人講經傳法。故而在整個藏傳佛教的信仰圈中,唐卡與唐卡畫師都擁有崇高的地位。
在過去,吾屯的唐卡畫傳承都發生在寺院裡,每一個男孩一出生即擁有寺院的僧籍,他們以僧人的身份在寺院裡接受教育,學習藏語、經書和唐卡畫技藝。唐卡畫師的養成是要經過造像儀軌及繪畫基礎的學習,必須一筆一畫地體會佛像造像的各種比例儀軌,經歷素描/塗顔色/暈染/描線/勾金線/開眼睛這些過程,才能獨立完成唐卡。長大後,有的男性繼續留在寺院學習,成為畫僧或學經僧,有的則選擇還俗回家傳承香火。因此在吾屯,僧人與家庭、寺院與村落的關係非常緊密。此外,吾屯人有長期外出謀生的傳統,以師承與親戚關係組成的畫師團體在外形成年度周期的“游藝”活動:春天離開家鄉,秋冬返回。藝人們的足跡遍布整個藏區,也包括其他信仰佛教的地域,如蒙古、尼泊爾、印度等地;他們帶回一家人的經濟所需與各地的知識見聞,也帶回各地不同的藝術風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