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黃年先生來參加我們的活動,送了我一件裝在信封裡的小禮物。我回家打開一看是個小木盒,裡面什麼都沒有。第二天我問他,是不是我把小木盒裡的東西掉落了,所以僅僅是一個空木盒。他說這就是一個空木盒,又叫收納盒,是李登輝送給他的。這收納盒的蓋子上刻了李登輝這樣一段話——“每一個中國人尤應放開心胸,放大眼光,擺脫歷史糾結的陰影,根除狹隘的畛域之見,以整體的中國心與民族情,存誠務實,共同致力於新中國的再造。”李登輝當年就是這樣信誓旦旦承認自己是中國人,追求中國的統一,今天讀來真是讓人感到發噱。台灣的政治人物就是這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欺騙民眾,正是在他們這種政治手腕下,台灣在我們眼皮底下一步步走向“台獨”,我們都被欺騙了。兩岸關係正是在這種吊詭的政治氣氛中走過來的,而黃年先生卻始終沒有上他們的當。
前些年,我出版了《我與兩岸關係三十年》一本著作,請黃年先生寫書評,他洋洋灑灑寫了一篇長文,先發來給我一看,我大吃一驚,他把我寫得那麼完美,給了我那麼高的評價,我嚇得不敢給任何人看,吩咐家裡人,這篇文章等我身後再公佈,否則會引起很多是非。但他的這篇文章對我有深刻的洞察,真是一篇智者之言,我內心是充滿感激和欣喜的。他說我人生站在兩條路的交叉口上:一條是對國學大師章太炎的研究和鑽研,繼承了章太炎的衣缽,這其中擁有深邃的中國文化底蘊,站在巨人的肩上,擁有比一般人更大的學術文化視野與胸懷。另一條是追隨汪道涵會長,從事兩岸關係,受到汪會長的親授、親教,繼承了汪會長的思想精髓,以更大的視野來審視兩岸關係、更大的胸懷來對待兩岸同胞,堅守汪道涵的“共同締造論”,也受到廣大台灣民眾的尊重。我暗自敬佩他對我的瞭解,也很得意擁有這樣一位知己。
黃年先生提出過不少兩岸統一的主張,如“杯子理論”等等,堅守“中華民國”存在的立場,他認為統一不是消滅“中華民國”,應該尊重“中華民國”的存在,可謂是國民黨法統的忠臣孽子,一片苦心。為此在大陸看來他是不可寬恕的。我們一些人的基因聽不得半點不同意見,而對台灣來的滿口說好話的政客卻喜歡得不得了,這樣的行為大大影響了兩岸的情感。
在我們付出很大的代價後,大陸認識到統一應該讓兩岸各界民眾共同參與,歡迎台灣各界民眾提出自己的統一方案,哪怕有與我們不同的觀點也要耐心傾聽,也提議大陸民眾提出各種自己的統一方案。然後共同商議出集各方智慧、代表各方利益的統一方案,這就是我們最新的統一主張:即不是一方吃掉另一方,而是締造一個更美好的中國。
我想黃年先生一定會非常欣賞這樣的主張,可惜我近兩年一直病倒在醫院中,彼此中斷了交往。在撰寫這篇文章前,我發短信給《聯合報》資深記者王玉燕,詢問黃年先生近況,她回覆我說黃年先生依然堅守著工作,仍然在寫他的評論。我聽了既高興又不捨,我們畢竟都老了,恐怕不能親眼看到統一這一天。目前看來,兩岸已山窮水盡,好像衹有一條武力解決的出路。但我依然堅信,在百年未遇的大變局中,在重塑世界新秩序過程中,在中國走向現代化和民族復興的進程中,兩岸一定會逐步融合,實現最終的統一。
2025年8月24日於華東醫院
章念馳口述,章明徠筆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