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社北京4月27日電／美国的破产法，规定了企业“生”与“死”的两种不同结果。由於法官的倾向性不同，有的更多偏向于判決破产保护；有的相信自然选择和“创造性毁灭”，就会更多偏向于判決破产清算。而破产法庭內部判案法官是随机分配的，这就避免了法官的人为选择。
对企业破产，经济学有两种解说：一种观点认为是正面效应，根据市场经济资源配置理论，这是一种新陈代谢机制，低效亏损的企业就该破产，让位於新生企业。所谓创新就是“创造性毁灭”（著名经济学家熊彼特用语）。因此，清算型破产本质是市场配置资源的內在机制，有利于经济运行；另一种观点认为是负面效应。因为企业在空间上存在集聚效应，一个企业的破产会影响地区经济的就业与产出。
美国的破产法，最有名的是第7章与第11章之区别，这两章规定了企业“生”与“死”的两种不同结果。第7章被称为“清算破产”，意味著“死”，第11章被称为“破产保护”，意味著“生”，当然，最终结果还要再观察。
美国破产法的运行，一般由企业即债务人向法院申请破产，也就是说先由企业选择是申请第7章还是第11章破产，由法院的破产法官来审理並作出判決。美国的破产法庭分布在全国共有94个破产区域、276个分支办公室。每个企业必须选择向一个分支办公室的法庭提出申请，然后由该法庭随机指派一名法官来判決。由於纽约南区破产法庭覆盖了曼哈顿地区、处理破产案例最多，成为大型企业首选的申请破产法庭。由於法官的倾向性不同，有的知识视野有限、或天生心慈手软、或价值观信奉“给人生路更好”，更多偏向于判決破产保护；有的信奉市场资源配置机制，相信自然选择和“创造性毁灭”，就会更多偏向于判決破产清算。而破产法庭內部判案法官是随机分配的，这就避免了法官的人为选择。
笔者在这里介绍一下美国学者伯恩斯坦等去年发表于《金融经济学》期刊上的对“破产的溢出效应”的研究成果。一个地区大型企业的破产，对当地现有企业的就业会产生负面影响，对新生企业进入也有不利影响。也就是说企业清算对地方经济产生了负面的溢出效应，即经济学上所称的外部性。他们的研究结果是：第一，对当地而言，影响最大的是在人口普查的区块，一个区块类似于我国城市的一个街道。而上一层的区块组，如相邻的几个街道，负面影响就递减了，而对更上一层的区域，类似于我国的市区，这种影响就基本没有了。第二，在非贸易部门（餐饮、零售等）、可贸易部门（製造业）、服务业（如律师、会计师等各类中介机构等）三类产业中，非贸易部门、服务业破产对当地服务业有负面影响，但可贸易部门不受影响。在一个人口调查的街区，一个破产清算企业的雇员直接减少该区域內1.9个就业人口。也就是说，一家清算企业的就业消失，会造成2倍于员工人数的就业人口减少。这种负面溢出效应主要发生在餐饮、零售、律师、会计师等行业，而製造业不受波及。第三，从微观上看，清算破产会对地方就业和经济增长产生负的外部性，但在宏观上，也即一国经济整体上，这种负外部性就不存在了。
这种破产溢出效应背後的逻辑机制是，企业清算破产，减少了当地的顾客人流量，减少了企业之间的知识溢出效应（比如服务业）。因此，经济学研究从进入角度论证了产业具有集聚效应比如知识溢出、降低成本、需求集中等，伯恩斯坦等的研究则从退出角度反向论证了产业具有集聚效应。破产存在的溢出效应，对我们理解处置传统产业过剩产能、关闭僵尸企业、发挥金融中心功能、某些特色产业聚集小镇等现象，都有助力。
美国破产法也包含了个人破产。在破产法第7章和第13章分别有关于个人破产的规定，个人破产同样存在清算破产和破产保护两种规定。个人清算破产的第7章等於宣告个人无能力支付债务，债务自动免除，但在不同的州存在不同的豁免上限规定。个人财产分两类，房产与其他个人财产(如汽车、珠宝、现金等)。当宣布个人破产后，两类资产都有一个既定的豁免额度，即在额度以內的房产、汽车、现金等可不用于抵债（属于个人的生活必需），超过额度的部分则用于还债。令人惊讶的是，美国各州的规定差異较大，比如麻省规定个人房产豁免上限为10万美元，而纽约州只有2万美元，佛罗里达、得克萨斯、俄克拉荷马等7个州对个人房产的债务豁免金额无上限。这种规定极易引起道德风险。所以，学者伯科威茨等人的实证研究发现，在不同的州，美国银行贷款政策存在显著差别，即对借款人和小企业区别对待，在破产后债务豁免无上限的州，个人创办企业更可能被银行拒绝贷款、贷款规模更小、利率更高。
在个人清算破产后，虽然债务豁免，但个人信用局会马上有记录，各大信用评分公司会根据信用局破产法的备案给出个人信用报告，信用局的破产信息备案在10年后才取消。在背负著个人破产信息的期间，你无法使用信用卡、无法取得好的就业、无法获得银行贷款、基本无法创业、无法高消费等。至於破产法第13章一般是给予一个缓冲期限，但你得继续还债，自备案后7年后才取消破产信息记录。
当然，无论10年还是7年之后，在个人破产记录取消后，个人创新创业活动显著增加，更可能获得银行信贷支持，也增加了很多部门的雇佣可能性。
来源：上海证券报 作者：李曜（上海财经大学金融学教授，目前为中美富布莱特研究学者在美国波士顿学院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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