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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忘卻的紀念——一九四二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12-12-03 10:28:45  


 
  我相信,如果是一個歐洲人或美國人遇到同樣的慘況,他們一定會憤怒,一定會追問:我為什麼要死?是誰把我餓死的?

  但是,我的鄉親們並沒有憤怒和追問,臨死時給世界留下的,是最後一次幽默。

  逃荒路上,老張要餓死了,他沒有去想中國政府、日本人和整個世界,而是想到了三天前餓死的好朋友老李。

  他說:“我比老李多活三天,我值了。”

  在餓殍遍野的年代,人吃人並不是一件多麼不道德的事情。老張餓死了,老王扒下老張的褲子就要割肉。

  老張疼醒了,看著老王說:“我還行。”老王端詳一下老張:“你不行了。”老張想了想,自己是不行了,“哐當”又死了。

  中國人,你為什麼這麼幽默?你為什麼這麼愛遺忘?我問起1942年饑荒時,我姥娘的回答可以說明一些問題:在中國的歷史上,餓死人和人吃人的情況實在是太多了。對於餓死人成了家常便飯的民族來說,除了遺忘,怎麼面對這個嚴峻而平常的事實,也是個問題。

  多少個世紀以來,一次次的災難使中國人用生命的經驗證明,如果用嚴峻的態度來面對嚴峻的現實,現實就會變成一塊堅硬的鐵。於是,用幽默的態度和失憶來面對災難,成了中華民族生存的秘訣。

  寫作《溫故一九四二》是1990年的事,距今已有22年了。經過十八年的準備,克服重重困難,導演馮小剛終於把《溫故一九四二》拍成了電影《一九四二》。電影中扮演《時代周刊》記者白修德的演員是阿德里安.布羅迪(Adrien Brody),扮演梅甘主教的演員是蒂姆.羅賓斯(Tim Robbins)。像當年的白修德和托馬斯.梅甘一樣,七十年後,這兩位演員也從美國來到了中國。

  阿德里安.布羅迪曾經拍攝過電影《細細的紅線》(The Thin Red Line)和《鋼琴家》(The Pianist),恰巧這兩部電影的故事背景也都在1942年,這次是他第三次回到1942年,我想,在相同的1942年裡,在不同的國家生活過後,阿德里安.布羅迪一定比較出了美國人、歐洲民族和中華民族的區別——美國人和歐洲人在說:記住;中國人在說:遺忘。

  蒂姆.羅賓斯來到1942年的中國後,在拍攝現場對我和馮小剛說:他之所以要來出演主教的角色,是因為他看到了劇本中的人性。他說,這是人性最黑暗的電影,也是人性最溫暖的電影。我想蒂姆.羅賓斯所說的人性裡最溫暖的東西,指的是傳教士們設立粥場救助饑民的行動,是一位天主教神父企圖將瀕死的饑民送到災民庇護所的努力,以及中國人面對死亡時那最後一點凄慘的自嘲和幽默。

  為了忘卻的紀念,為了溫故之後的記住,有了小說《溫故一九四二》,接著有了電影《一九四二》。 

  劉震雲為中國著名作家,其多部作品已改編為電影和電視劇,小說《一句頂一萬句》獲2011年茅盾文學獎。

  來源:紐約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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