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moh這一社會角色的出現和盛行還特別與一種情境有關,那就是邊緣性和閾限區域,與底層社會、社會隱形的結構、多種力量較量滲透所形成的模糊邊界、多種身份轉換造成的閾限(liminality)空間。它是民間權力、地方知識、社會苦難、社會記憶、族群和人際世仇等因素的“非科學”但是強有力的解決機制。在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等文化多元社會,即使是總統蘇哈多和美加華蒂也會在必要時刻咨詢Bomoh(或叫dukun)。
當南中國海這個區域出現多種權力頡頏,相與傾軋、抗制、掣肘,形成多種可見和不可見的邊緣區域和閾限區域時,它成為一個Bomoh的“作業區域”,這時候“馬來巫師”用“竹簍望遠鏡”看黑暗無邊的馬航事發區域,當麻煩不斷、被詛咒和鬧鬼(troubled, cursed and haunted)的南中國海區域出現在巫師的薩滿和靈媒法術過程中,它會讓巫師的眼睛發痛——這些都是與現實南中國海格局相符的隱喻。
Bomoh在作法的時候,提到飛機被邪靈劫持,這種描述當然容易歸類為迷信傳為笑談。但是這種在日常馬來社會發生實際功能的巫師行為其實提出了許多重要的隱形文本:誰是邪靈?它來自何處?從何時開始禍害馬航航線區域?為什麼選擇這個航班?邪靈的訴求是什麼?如何才能釋放劫持者?邪靈還會禍害多久?
Bomoh的作法雖然“迷信”,但是它回應的問題和政客、分析家、普通公眾、科學家所在乎的事件要素是雷同的。然且,它明顯提示這個區域的人,即使高端政治能夠通過開會、建立準則、發布宣言等方式解決問題,但是民間也許並不買賬。
在這個意義上,馬來西亞巫師出山尋找馬航的信息,對於有大量如《搜神記》、《封神榜》、《西游記》、《聊齋志異》等神魔通俗話本閱讀經驗的中國人來說,它其實提示著南中國海這一“政治治理單位”的民間語文和權力譜系的現實。
作者周雷是人類學博士、BRIC FUTURES獨立智庫創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