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假如新安保法通過，會給東亞地區帶來什麼影響？日本與中國、韓國的關係是否會更加難以修復？
新安保法案通過的概率有85%~90%，也有通不過的可能性。現在日本參議院正在審議中，如果參議院不能通過表決，或參議院審議超過2個月後中斷，重新回到眾議院進行再表決，再重新表決中要得到2/3以上議席，法律才能成立。如果此時公明黨在眾議院舉起反對旗幟，得不到2/3議席，這就會成為廢案。如果成為廢案，安倍政府可能會倒台，從概率上來看，這種可能性很小。失敗的可能性只有10%左右，因此可以看做是已經通過了。日本的新安保法案如果通過，首先北韓和中國會強烈感受到這是安保威脅，會非常負面地看待這個問題。但是，從現實來看，日本與其獨自挑起戰爭，不如在美國與北韓或中國展開軍事衝突時，日本以集體自衛權為根據，從軍事上介入戰爭。
但是，韓國看待日本集體自衛權問題的視角非常複雜。即所謂具有雙重態度。首先，日本的軍事力量不斷擴大，成為可以發動戰爭的國家，從韓國人的情緒立場來看，20世紀的殖民地經驗，日本侵奪別國權力的歷史經歷相互重迭，絕對不期望日本壯大軍力。並且這會帶來東北亞安保環境的緊張局勢，所以對此會持批判觀點。因此，韓國政府及國民對日本通過安保法案一方面感觸複雜，持否定觀點，但是，另一方面，在現實層面上，考慮到與北韓的軍事對決情況，日本通過安保法案，能夠強化美日同盟，最終對北韓核武器及導彈的抑制力得到提高，具有積極的一面。因此，韓國現在對日本修改安保法制，想法非常複雜，但北韓和中國對此會抱有更加否定的態度。即使通過安保法案，韓日關係也有改善的可能性。韓日間因為安全保障，憲法，獨島，歷史四大問題導致矛盾重重，但是，韓國認為最敏感的問題反而是獨島和歷史認識問題。安全保障問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要從加-減層面上同時來考慮的複雜又複雜的問題。
安保問題目前會使中日關係更加緊張。但是，中國也會進行現實性的判斷，所以為了改善與日本的關係，會加速採取行動。中日關係，與2010-2012年間圍繞釣魚島衝突等最緊張的局面相比，現在已有改善。隨著時間的過去，從現實上也會走向改善的道路。中日在經濟等問題上也有相當部分需要合作，日本也不希望與中國進行極端對決。因此通過安保法案，短期內會在韓日、中日之間形成不良氣流，但是不會因此導致中日關係嚴重對立或破裂，或是形成對決局面。隨著時間流逝，中日關係會得到改善，走向正常化。
問：您認為，日本首相安倍為何一直不肯正視歷史，進行道歉？
從政治光譜來看，安倍是屬於保守從政者中右傾派的。或者說是“信念右翼”，是有修正主義歷史意識的人。安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個正直的人。他看起來並不說謊，而是真正的擁有這樣的意識。即對於日本從19世紀以來侵略亞洲，統治亞洲，他並不認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不可避免的”，並且，也不認為“那是單方面侵略，是不好的。”安倍擁有這樣的歷史意識。因此，按照這種歷史觀，要安倍對日本的過去表示道歉或反省，他肯定是非常抗拒的。但是，因為他是總理，如果如實陳述自己的想法，會受到國際譴責，日本內部也會有很大的反對聲，所以他才把自己的歷史意識進行包裝然後表達出來。但不管怎麼包裝，還是無法完全掩飾其修正主義的歷史意識。就我看來，安倍並不認為日本需要對過去的歷史表示道歉。因此這就成了問題所在。但是重要的是，日本國民是支持安倍的這種思想的嗎？並不完全是。
例如，對於此次安倍談話問題，從保守媒體讀賣新聞的調查來看，對安倍談話的內容，認為應該加入“謝罪、反省、侵略戰爭、殖民統治”等關鍵字的人數超過了55%。也就說日本國民過半數是持這種觀點的。認為不需要加入這樣一些詞眼的人不到30%。即日本國民絕大多數都認為，對於侵略，特別是侵略中國這一事實無話可說，對於殖民統治，也認為是“錯誤的”，應該要“謝罪”。保守頭目前總理中曾根也出面施加壓力，希望對殖民統治侵略表示道歉，連立政權的合作夥伴公明黨也對安倍施加壓力，要求對亞洲道歉
但是，安倍固執己見，從不表明其道歉或反省立場，對此，我認為這是日本的民族主義問題。為什麼一部分領導人能按照自己的思想理念來歪曲大多數國民都渴望的和平呢，為什麼很難抑制領導人這樣的行動呢？我認為這是問題。另一方面，雖然說安倍的歷史意識很有問題，但是，我們也不需要因為安倍談話裡沒有道歉內容，就敵視整個日本，或放棄日本。日本也有愛好和平的許多國民，也有許多批判日本安保法案或歷史修正主義的人。因此，我們需要和這樣的人團結一致，共同對抗批判他們的右傾思想和政策。
我對過去鄧小平或周恩來，毛澤東等中國領導人處理日本問題時，把日本政府與日本人民分別對待的處理方式給予高度評價。特別是，把少數日本軍國主義勢力和旗下犧牲的日本人民分別對待，我們韓國也需要這樣的智慧。我認為過去中國領導人採取了非常出色的對日政策，雖然日本國內有像安倍一樣有右傾思想的領導人，但是許多日本人民熱愛和平，對侵略歷史進行懺悔。我們要充分考慮這些方面，即我們沒必要把整個日本看做敵人，我們要認識到，在日本內部也存在各種歷史意識，考慮到這些情況，採取相應的對策，才是妥善的。從對立結構上來看，不是中國與日本，韓國與日本的對立，而是日本右翼勢力與追求和平的整個亞洲人的對立，這樣來看是不是更正確呢？即，對日本的右翼勢力，我們要超越國境，建立國際紐帶，人民紐帶，共同解決日本問題，這點很重要。
問：您認為中日關係目前處在一種什麼狀態？中日關係到底應如何有效改善？
接下來的問題，還是前面內容的延伸。我認為發揮像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等領導人的智慧，來解決日本問題比較妥當。在21世紀的東亞，日本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正在衰退的勢力，發揮優勢走向實力大國的反而是中國。從這方面來看，應該怎麼對待日本是不言自明的。今後，日本獨自能做的事情並不多。日本的未來取決於中國怎麼對待日本。前面也談到，與日本的和平勢力或進步勢力結成聯盟紐帶，共同對抗日本極右勢力，這才是明智的戰略。萬一，中國對日本採取整體攻擊的戰略，日本內部的民族主義(nationalism)會緊緊團結在一起。所以對待日本問題，我們要時刻考慮我們的措施會不會導致進一步擴大日本右翼勢力的發言權。日本通過戰後改革一定程度上發展成為民主主義國家，是自由國家；但是，如果不斷緊逼日本，那麼日本國內的進步勢力或國際主義者、和平主義者的聲音縮小，反而國粹主義者、右翼勢力，他們的呼聲就會提高。因此，中國對日本採取明智措施，日本不會走向危險道路的可能性就很高。因此，日本是否會走向軍事大國或侵略主義道路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中國採取什麼樣的對日政策。
我相信中國政府會同往常一樣，很好的處理與日本關係。特別是堅持政經分離原則，通過文化交流等軟權力來改變日本，這樣的戰略比較好。一味強調對決，從武力上征服日本，那麼反而會加強日本右翼勢力的力量。並且，如何對待日本右翼勢力，關係到整個亞洲的格局。韓國也是如此。所以，我們期待中國政府對日本採取明智措施，不要讓日本走向危險道路，而是要走向東亞和平昌盛的道路。
問：日本是民主主義國家，但為什麼與國民輿論相左的右翼勢力的聲音能一直持續下去呢？原因是什麼？
這個問題，有很多人問過。為什麼右翼更強呢？一句話來說就是，戰敗者的心理。日本強大時，進步勢力反而更佔優勢。現在，對中國的威脅，日本人民心理上產生強大的危機意識，日本從享受經濟快速增長的國家變成現在經濟停滯國家，所謂丟失的25年，經濟總體停滯不前。因此，在社會心理上，很大程度上出現萎縮。但中國卻與之相反，逐漸成長為強大國家，對日本造成很多壓力。對日本人來說，中國強大之後隨之而來的領土紛爭問題也是極大的壓力，並且北韓也在研製核武器，發射導彈，與日本處於敵對狀況，並且韓國相對來說勢力也在增強，民族主義也不斷強盛，對日本要求正視歷史問題，所以日本在心理上有一種被步步緊逼的壓迫感。像這樣，日本在社會心理上被步步緊逼的情況下，內部反而變得更加團結，順應安倍的號召。在過去20世紀初，日本是崛起的國家，那時團結的情形與現在團結的情形是不同的。因此，這是危險的。現在的右翼勢力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壯大起來的。因此，正如之前所說，日本的改變取決於我們對日本採取什麼樣的措施。
本人認為，美國和中國最重要。不必要把日本逼到危險的方向上。例如，日本參拜靖國神社或者往這個方向邁步時，需要中國或美國的警告；並且，與之相反，日本走向和平主義道路時，要給予支持，給予好評，這樣日本國內的右翼勢力自然會得到削弱。所以，日本不是一個積極改變世界的國家，而是一個為外部所反應的國家。中國的經濟會超出日本幾倍。中國人在對待日本時，不要只考慮過去恥辱的歷史，要對日本進行報復，而是要採取正確的對日政策，正確引導日本，讓日本能對東亞和平作出貢獻，我認為這點很重要。
（全文刊載於《中國評論》月刊2015年10月號，總第214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