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小說家馬塞爾·普魯斯特在《追憶似水年華》中寫道:“凡屬嚴重錯誤都有一個共同的性質:那就是沒有克制感情的衝動。”笛卡爾的二元論認為,過度強烈的情緒是理性的雜音,遇到危機時,每個人都會產生恐懼、逃避、茫然的情緒,在生死攸關時會激進冒險或者無所適從,會不知所措或者固執己見,會舉棋不定或者盲目自信。醫生也不例外,不理性會帶來窄化效應,導致過度關注某一診斷,而忽略了其他的線索。不理性會讓醫生過度關注疾病最壞的結局,而忽視了疾病發展規律,變得激進和冒險,讓命懸一線的患者變得風險重重。
所以,一個好醫生,必須克服不理性的衝動。但問題來了:我們在決策時,是不是應該摒棄所有的個人情感、情緒,或者說摒棄感性?
我並不這麼認為,尤其在醫學這個領域,醫生保持感性對患者的救治同等重要。為什麼?
一方面,理性只是看待生命的一種角度,人類的各種情緒在我們決策中都扮演著重要的角色。醫生極致追求理性很容易把人看作機械,但人不是機械,人類生命之所以神奇,是因為人類可以通過理性的計算、歸納、演繹,越來越清晰地瞭解人體內部無數精密協作、協調運轉的細胞組織,卻永遠無法用理性完全覆蓋和解決人類生命的全部問題。
法國思想家帕斯卡爾在《思想錄》中寫道:人心自有其邏輯,而理性對此一無所知。人有情感、情緒、溫情,才讓人類生命更有意義;醫生有情感、情緒、溫情,才讓醫生更像醫生,不僅看病,更關愛人。
另一方面,醫生的情感對臨床決策並非毫無裨益,情感和愛反而可以推動理性決策,讓決策更加明智和合理。醫生的情感有時甚至可以在診治陷入僵局時幫他撥雲見日、力挽狂瀾。
正如20年前,我太想救我弟弟了,我太專注、太投入了,因此救治過程中那些有用的信息永久地留在了我的記憶裡。20年後,我救治這名程序員時,20年前救治我弟弟時最有價值的細節突然從浩瀚的記憶海洋裡浮出,讓兩個病例關聯在了一起,為我提供了重要的提示,讓我快速正確診治。在信息高度不充分、不確定和患者命懸一線時,這種信息可以幫助我們快速而精準地決策,抓住轉瞬即逝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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