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明達:《廣州大典》是重要的文化盤點

http://www.chinareviewnews.com   2006-09-29 09:40:45  


  中評社廣州訊/被譽為傳承廣東歷史文化力作的《廣州大典》計劃為所收錄的每種書寫一個提要。日前,本報記者專訪了《廣州大典》課題研究專家、暨南大學歷史學教授馬明達,他指出,提要早在漢代就有了,清代的《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以下簡稱《四庫提要》)是集大成之作,成為治學的門徑。其微言大義、提綱挈領,反映編纂者的思想,為後世研究和讀者閱讀提供參考。

  大眾熟悉的紀曉嵐是《四庫提要》的總負責人之一。《四庫提要》的撰稿人很多,多是當時的著名學人,但紀曉嵐總匯融貫、剪裁鎔鑄的作用是大家都認同的。由此可見,提要的撰寫水平非常之重要,而撰寫水平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執筆者的學術根底。《廣州大典》是廣州有史以來所編纂的最大型的叢書,意義深遠,希望能成為一部不朽的典籍,所以也廣邀當世各界學者參與提要的撰寫。而負責為部分文獻撰寫提要的作者,就是被稱為文武雙全的飽學之士的馬明達教授。他不僅在元、明、清史學的研究上造詣頗深,在文獻學上多有成就,在武術上也是聲名顯赫。

  《廣州大典》付印前夕,在馬明達位於暨南大學的說劍齋中,廣州日報記者與他進行了一番詳談。

  提要重在“考竟源流、辯章學術”

  記者:《廣州大典》(以下簡稱“大典”)首輯《廣雅叢書》即將付印,您在這部作品中主要負責哪方面的工作?

  馬明達:我主要參與大典的課題研究以及部分書的提要撰寫。大典主要整理上下二千年廣東地方文獻,在其中,清代典籍最多,所占約為70%。

  記者:提要主要回答什麼問題?

  馬明達:提要回答兩個問題,一是為什麼要選擇收錄這本書,二是對書作出客觀、恰當的評價。

  廣東地方文獻浩渺如海,《廣州大典》將盡可能收全粵籍經典,對書的評價要遵守一個客觀的原則。

  提要的歷史要追溯到漢代,當時人們就開始對編纂大型叢書撰寫提要,主要內容有書的作者介紹、流傳緣由和學術要點。提要具有時代性,體現為政治標準和學術標準。每一本書都是一批學術信息的匯存,當然,後人的評價也往往有失誤。現在就有很多學者在對《四庫全書》的提要進行考異。總的來說,我們做的工作就是“考竟源流、辯章學術”。

  提要有時代性和局限性,不可能一錘定音,一勞永逸,但學術上的嚴謹態度最重要,落筆要慎重,更要避免出現硬傷,貽笑於當世和後世。當然,少量的失誤亦在所難免,以具有崇高聲譽的《四庫提要》而言,已故的著名學者余嘉錫就曾有大部頭的著作《四庫提要辨證》,指出了許多失誤,成為傳世佳作。

  古人尚且如此,我們今天更加要注意,特別在學風不端現象非常猖獗的時下,以我個人而言,不會放棄“學品”原則。一個讀了50多年書的人,身逢盛事,三生有幸,一定要保持讀書人的品節觀,要以謙謹崇敬的心境對待廣東先賢留給我們的精神財富和文化資源,要做對得往我們先輩的事。

  新興學科湧現拓寬了大典容量

  記者:大典在內容上有何特色?

  馬明達:大典所收圖書數量與《四庫全書》略相近,都是3000多種,但兩者的圖書分類不一樣。《四庫全書》取傳統的經、史、子、集四類分法。而大典初分40輯,圖書類目比《四庫全書》複雜。

  《四庫全書》以儒家經典和正史為主幹,容納量最大的是“子部”。而晚清到民國,外來文化大量湧入,引發了知識大爆炸,國人目不暇接,於是很多書的體例和內容都和古書大不相同了。如自然科學的書,過去很少,晚清以後就多了起來。再有,古代沒有專門的體育學科,相關書籍很少,也沒有獨立的屬類,晚清民國時就出現了很多,不能不獨立成為類,如此等等。總之,傳統的四部分法已經不大適用了,只有另行設類。但分類是編纂工作的綱,是一項學術難度很大的工作,迄今還不能說大典的分類已經很完善了,恐怕實際工作中還會有適度的調整。

  編纂大典具有多項學術價值

  記者:大典的學術價值體現在哪些方面?

  馬明達:第一、古籍長時間受數量上的制約,善本類書籍更是珍貴的文化遺產,不可以隨意閱讀,所以社會效益不顯著。一般來說,大宗的古代典籍主要由圖書館收藏,可謂深藏閨中,只為少數專業學者服務。有些珍本孤本數量稀少,又星散海內外,即使是專業人員也很難有閱讀機會。

  《廣州大典》就起到一個擴大古籍傳播面積的作用,使人人有機會徜徉其中,開卷受益。對學者而言,則減少了尋求資料的時間,提供了研究上的諸多便利,有益於人文社會科學水平的提高。還有,大典將廣東的古代文化成果介紹給全世界,以便於更多的人瞭解廣東,研究廣東,對集思廣益和建設文化大省而言,效益不可估量。

  第二、很多珍稀古籍,年代久遠,質地脆弱,從保存的角度來說,已經不適合太多人去直接翻閱。這一點在廣東更是如此,嶺南氣候潮濕,蠹蟲繁育比內地為甚,對書的保存非常不利。有了大典,原本便可以採取徹底封閉保存的辦法,這等於做了搶救文化典籍的工作。其實我們一直都很擔心一些孤本因為某些突發原因而遭到損毀,這樣的例子不是沒有——前不久武當山大經堂的失火,至今讓人心痛。因此,我非常支持這次的大典編纂工作,應該說無論從哪個角度講,實際上都是在做一件“文化功德”。

  第三、廣東地處改革開放前沿,成就舉世矚目。我們希望經濟成就也應該彰顯在建設文化大省上。近代以來,廣東在中華民族自強自救的艱難道路上,一直是走在全國前面的。如在接受西方文化、應對挑戰和變革傳統文化上,可謂人才濟濟。一大批歷史偉人,如黃遵憲、康有為、梁啟超、容閎、鄭觀音,直到偉大的革命先行者孫中山,都是中華民族的精英,他們的著作是那個時代的最強音,是當代中華民族復興大業的珍貴資源的精神根基。進入當代社會,廣東人表現出來的創新和探索精神,一直走在全國前列,積累了深厚的文化底蘊。粵籍先賢和許多流寓廣東的外籍人士留下的文獻典籍,不但有歷史價值,而且對豐富我們的知識和思維,幫助我們吸取歷史的經驗教訓,以至涵養我們人文精神和建構當代和諧社會,都是大有價值的。這份資源是廣東的,也是全國各族人民的,我們有責任推之全國,與全國人民共享。

  編纂《廣州大典》也是一項摸清楚家底的工程,是一次重要的文化盤點工作。大典提供給社會的,不是故紙堆,而是深山寶藏、大海奇珍。我們真正瞭解了我們的家底後,才能很好地分門別類,加以繼承和發展。

  中國文化最大的特點之一就是講傳承,講淵源,一直到講師承家法,這是世界上其他國家沒有的,至少是沒有哪個國家像中國這樣看重它。沒有深厚的文化淵源,這反映到一個人身上時,就會出現處理問題上的短視和淺薄。這種人太多,全社會都會產生淺薄化趨向,精神領域空乏,附庸風雅,焚琴煮鶴,恬不以為恥。

文化是一個民族的靈魂,是國家的品格,而圖書典籍則是文化的載體。所以,整理影印《廣州大典》是文化建設的根基性的工作,不但有功當代,而且是千秋大業,它比修建了多少高樓大廈都更有意義。

  馬明達其人

  馬明達1943年出生,回族,祖籍河北滄州,出身於當代中國最負盛名的武術家族之一——馬氏通備武藝家族。他文武兼修,不僅學識淵博,還因為在古典武藝的研究和掌握上具有公認的權威地位,被少林寺聘請為當代唯一的武學指導。馬先生家藏圖書4萬餘冊,多有明清善本和書畫珍品,書劍並舉,在學界廣有佳譽。他治學嚴謹,著作甚多,並且精研書畫,擅長書法。

  馬明達說,《廣州大典》首先推出與張之洞有深厚淵源的《廣雅叢書》,從體例上講還有可斟酌的地方,但也反映了大典的胸襟氣度。張之洞不是粵人,《廣雅叢書》所收書也大都不是粵人著作,但它是粵籍學人所選所刻的“粵版書”,是在張之洞這位傑出人物的影響下產生的一部高水平的叢書。這部叢書表現出了晚清到民國初廣東社會轉型時期的文化特點,這就是“粵人風格”。所以以《廣雅叢書》開局,也未嘗不是一種文化格局的表露。

  馬先生說,張之洞是他最為崇敬的鄉賢,多年來,他的書齋裏一直掛著張之洞的對聯:“徽言自道和平福,盛業彌開正大猷”,朝夕觀瞻,備受感召。他認為,張之洞是晚清改革派的主帥,勤于政事,學問宏深,為官清廉,品節高尚。他居官多年,去世下葬卻要靠友人資助,但在離開廣東時,卻為廣雅書局和《廣雅叢書》留下了幾十萬銀子的經費。今天重新影印《廣雅叢書》,也是對這位被尊稱為張廣雅的先賢的最好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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